好似黃粱一夢。
元十五從驟然而至的呼吸中醒來,所有的文明、美好、安全和秩序,仿佛都在瞬間就湮滅在時間長河中。
現在的她,隻剩下困頓、不安、虛弱和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試圖動了動,卻忍不住輕聲痛呼……媽蛋,渾身都疼,不是皮肉,感覺像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僵硬的痛苦。然,那一波波的記憶卻毫不憐惜的湧進她的腦海,令她的頭漲得像被生生劈開似的。
她抱住頭,使勁晃了晃,全身的骨頭都吱呀作響。
好吧,不是夢。
“你還沒死啊……”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雖嘶嘎,卻是女聲。雖冷漠,卻抑揚頓挫得有些莫名而自然的風情。距離她不足三米,語氣中帶著嘲諷、幸災樂禍,更多的卻是悲哀和憐憫。
原來在這種地方,死才是最大的幸福。
元十五慢慢轉過頭。
在昏暗中睜開的眼睛,天然就能適應環境。隔著粗大又粗糙的木欄,她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女犯,盡管瘦得快脫形,頭上纏著肮髒的布條,半邊臉還被血汙沾染,卻仍然不能掩飾她那驚人的美麗。
“劉蘭芝,你也沒死……成。”元十五艱難開口,突然湧出的記憶令她憤怒又同情。
隻是一個“成”字,就足以說明這美麗女子之前經曆的殘酷和慘烈。先是蒙冤,隨後是女性最難以接受的暴行,最後的撞牆自盡……
“該死的是他,不是你。”她暗歎,不知要如何勸慰。
“他不會死,他會活得很滋潤,還威脅我說,如果我膽敢再自盡,就要給我才八歲的弟弟上刑。”劉蘭芝嗤笑了聲,美麗的臉龐就像把整個大牢都點亮了似的。可是,她的眼裏卻流下淚水,沒有半點希望的光芒。
元十五沉默了。
大明的錦衣衛大牢是什麼地方?有進無出,吃人的衙門!但凡能出去的,也必定會脫幾層皮。但下詔獄的人一般關在北鎮撫司,也就是北所。審的有點結果出來,有時會移交刑部,而關在南鎮撫司的,都是錦衣衛的內部人犯。
劉蘭芝身為犯官之女,卻被單獨羈押在南所,是李百戶做的手腳。原因隻在劉蘭芝在坊間頗有美名,李百戶垂涎已久。不過劉蘭芝的爹劉良,畢竟是太倉銀庫的大使,雖然隻是九品芝麻官,到底不是白身。劉良又把女兒視為掌珠,一心要為她擇一佳婿,怎麼會許給又老又醜的李百戶做小?
可惜,劉良偷換庫銀被抓,妻小同罪。結果,劉蘭芝就慘了。李百戶把人偷換到自己的地界兒,那還不為所欲為?劉蘭芝才關進來沒幾天,就讓李百戶當眾強行奸*汙。
當“眾”,這個眾裏麵就有她。不,應該說這身子的原主元十五。
三月天,乍暖還寒,最難將息。原主本就受了風寒,身體正脆弱,偏偏膽子又小,被抓進大牢後又近距離目睹了醜惡殘酷的暴行……
一個才十八歲的、水靈靈的小鮮花,哪裏受過這種精神摧殘,加之心知李百戶對她也不懷好意,那種生不如死的慘事很快就要輪到自己。於是,那青春生命還沒來得及怒放盛開,就在驚嚇之中香消玉殞。然後,她這個幾百年後的靈魂借屍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