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著空氣中濃濃的酒氣,看著他扶著欄杆一步三晃的樣子,初夏不由的說道,“你怎麼可以開車喝酒?路東驍,你這樣太危險了。”
路東驍沒有理會,繼續上樓,看著他淡漠的背影,初夏的心像是被什麼擰了又擰,“我擔心你一夜了。”
路東驍站在上一級的台階上,沒有回頭,望著樓上的某處,戲謔的笑了一下,說出的話比刀子還淩厲傷人,他說,“你怕什麼?我死了,財產一分,也足夠你活一輩子了。”
初夏握在扶手上的手一緊,“我已經沒資格擔心你的安全了嗎?我還是你的太太麼?”
路東驍倚著欄杆,隨手從褲袋裏掏出一包煙,點燃一支,緩緩的吸了一口,吐出白霧,“又要跟我鬧了?說吧,有什麼不滿的一次說出來,別沒完沒了的折磨我。”
這些日子,他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可是現在一張嘴,便足以要了她的半條命。
初夏以為自己今晚掉的淚夠多,不會再哭了,可是此刻還是眼眶發酸,她看著他,看著他眉間濃濃的陰鬱,年幸存昔日風采卓俊的男人,此時隻剩下濃濃的頹廢,心疼的比當初林筱被螺旋漿攪了還疼。
而這疼痛之餘,還是惱怒,她幾步過去,伸手就要奪他的煙,“不要在家裏抽煙!”
路東驍有些不耐煩,手裏拿著煙往後一撤,初夏伸手的時候也不知怎麼,竟然一下子被燒紅的煙頭燙到了。
嘶了一聲,皮膚被燒到,初夏猛地縮回手,被燙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捂住手,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
路東驍站在台階上,神色恍惚的看著初夏眼底的淚水,被煙頭燙了皮膚尚且如此疼,那麼,被利刃穿透五髒六腑,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他不敢想,一想就要連夜不停的做惡夢!
初夏捂住手,緩緩的抬頭,看著一直沉默的路東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輕輕的說,“我知道我不該說這種話,我知道我說了你一定更加討厭我,但是路東驍,我這幾天反反複複的在想同一個問題。”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頭微垂著,眼淚無聲滑過嘴角,“如果,如果那天最後倒在那裏的是我,你是不是就不會如此難過,就算你會難過,也會比現在好一些?”
這個問題,她真的想過無數遍,每次看到路東驍那樣傷心落寞,她就會想。
她這樣想不是嫉妒,不是吃醋,而是不由自主。
路東驍一拳打在了堅硬的欄杆上,骨頭與欄杆碰撞,發出脆響,他的眼睛冷而犀利的盯著她,“如果你太,沒事做,不如去找那些太太打牌。”
說完,他將煙蒂丟掉,用腳狠狠的踩了踩,又說了句,“你真是越來越無聊了。”
無聊!
初夏咀嚼著這兩個字,就那樣一直站在台階上,一直站到兩條腿都麻了,才回到佑兒的房間裏,佑兒睡得很沉,樣子看起來也很安寧。
醫生的心理輔導讓佑兒漸漸忘卻了那些驚嚇,他也不再依賴媽媽,初夏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被任何人需要了。
那一晚,她又失眠了,閉上眼就想起林筱死的那一刻,血流了一地,沾袖了路東驍的白襯衣!
沒有比生命更重的砝碼!
初夏知道自己輸了,林筱用生命,把自己鐫刻在了路東驍的心上,此生無法消除。
房間裏,路東驍倚在床頭,一杯接一杯的喝著嗆口的烈酒,可是對於他來說並沒什麼感覺,火辣辣的燒痛感,卻總還是衝淡不了心裏的鈍痛。
他其實快要垮掉了,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脆弱過。
那場綁架,他是最大的輸家,他輸掉了佑兒的健康,輸掉了對林筱的信任,輸掉了可以坦然去愛初夏的自己。
用別人的命來換來的生存,讓他覺得可恥,林筱最後的樣子,他此生都忘不掉了。
他隻要一閉眼,就是林筱最後的模樣,這讓他還怎麼快活的生存?怎麼若無其事的待在老婆孩子身邊享樂?
他歪躺在床上,如同一癱爛泥,他覺得自己要廢了。
兩天後,初夏又去了一趟步行街,她領了一張誌願者的表格,填好後,又去了律師樓,然後回到家,親自下廚,把自己最拿手的菜都做了個遍。
佑兒坐在旁邊吃的來勁,看著他貪吃的模樣,初夏的眼淚忍不住的落了下來,佑兒是她最不舍的牽掛。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快七點的時候,她給路東驍發了短信,他回,臨時有事,不回去了。
初夏沒有多少意外,其實她也沒期望他會回來,她淡淡一笑,招呼一直幫忙自己的女傭和兩個保姆一起過來吃飯,大家都推脫,初夏最後搬出太太的身份,她們才肯坐下。
路太太,這個頭銜,估計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使用了。
因為有佑兒,這頓飯吃的還不算無聊,飯後初夏親自哄了佑兒,然後回了她和路東驍的房間。
兩個多月了,這是她第一次踏進這裏,看著那張闊大的雙人床,眼前浮過路東驍在上麵折磨她的情景,仿若昨天,可是卻又恍若無比遙遠。
不過遠也好,近也罷,一切都結束了。
路東驍回來的時候,又是午夜,他推開臥室的門,意外的看到初夏,她坐在床邊,半倚著床頭睡著了。
纖弱的身子愈發的單薄,緊皺的眉頭似乎鎖著無數的心事,看著她的神色,路東驍不由得心頭一緊,剛走了幾步,腳步聲就將她驚醒了。
初夏看到他回來,坐直了身體,然後極不自然的用手扯了扯被自己弄皺的床單,解釋,“我怕見不到你,所以才進來等你的。”
路東驍眯起眸子,盯著她,那樣子有幾分警惕,他是在擔心她又跟他鬧嗎?
初夏忽略掉這種感覺,微微一笑,“以後不要再這麼晚回家了,這是你的家,你不用躲誰。”
她以為自己夠平靜了,可是說到這裏,她的眼眶還是不由的濕了,她低了低頭,隱去眼底的淚光,很輕很輕的說,“我想了很久,考慮了很久,我還是覺得,路東驍,我們分開吧!”
初夏說出這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眼淚忽的就滾了下來,她別過臉,看著黑暗裏,臉上猶自帶著笑,“我,我不想再看著你這樣子,我不想你變得不快樂,不想讓你為難,我知道我的存在讓你有負重感,讓你內疚自責。所以,我想……與其讓大家都痛苦,不如都冷靜下來,好好的考慮一下各自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