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艾搖頭說:“韓靈,你總是能把一件臭不要臉的事情形容得那麼高大上,佩服!打著佛教的幌子,給自己無法斷絕七情六欲找了一個那麼高雅的借口,既滿足了人欲,又對上蒼有了交代,一箭雙雕啊!”
韓靈素來知道柳艾直言直語,也不生氣,緩緩解釋說:“我還真不是為自己辯解,說實話,我老公很一般,我對他也沒什麼感覺。之所以嫁給他,完全因為繁衍所需。作為人類應該完成的任務我有完成的必要,隻有把塵緣了了,才能談脫離不是?”
韓靈這些年明顯功力見長,越說越懸,柳艾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樣子是後背直冒涼風。而我與柳艾的側重點不同,我更加難以理解的是她的那句“結婚是繁衍所需。”
我不解地看著韓靈,說:“你結婚的理由太霸道了啊,你是怎麼跟一個毫無感情的人生活下去的?”
說完,遠處正在忙著做飯的司馬少敏感地看了我一眼,又趕緊低下了頭,手上洗菜的動作因為思考問題而停了下來。我的感官係統察覺到了他這一動作,心裏暗暗顫動。司馬少肯定多心了,以為我把韓靈的經曆安放到自己的身上,以為我所說的“毫無感情的人”就是他了。
韓靈仔細思考了我的問題,回答道:“因為我維係情感的方式與你們不同,你們所害怕的一切我都不會害怕,比如失去、背叛、冷漠、不被愛……我的精神世界裏有信仰,不會空虛,我的幸福感可以自己培養,不需要從另一半那裏獲取養分,不會將我的喜怒哀樂寄托在他的身上。與其說我們是夫妻,倒不如說我們是獨立存活的兩個個體,不相互依存,不相互傷害。”
啞口無言之後,柳艾嗤笑了一聲,譏諷地說:“韓靈,你過的不是生活,是智慧!佩服,佩服。”
韓靈微笑點頭,對柳艾的誇讚表示笑納。
柳艾帶著一臉研究的表情看著韓靈,說:“我很想知道,你老公是怎麼做到的。”
韓靈說:“做到什麼?”
柳艾毫不客氣地說:“做到跟你一樣冷血的啊!”
韓靈雙手合十,一語道破他倆之所以能融洽相處的玄機:“他也是修行之人。”
“難怪!”柳艾怪裏怪氣地說:“你倆整個一組合啊!”
我納悶地看著她,她小聲飄來四個字:“黑白無常…”
我倆撲哧笑出聲來。
韓靈絲毫不介意,自顧自地說:“你倆就笑吧。人生境界不同,思想自然不同。”
我撫著韓靈的背說:“好啦好啦,我們的大思想家,知道你厲害,快歇一會兒喘口氣吧,說了這麼長時間也累了吧,一會咱就吃飯了。”
大致了解了韓靈的近況,談話就算告一段落。不得不說,韓靈跟正常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對幾年不見的好友,一個正常女人的態度應該是像我和柳艾這樣的,深度挖掘一下對方的近況,從中找找可供八卦的娛樂花邊來。而不正常如韓靈的女人,完全不在乎我和柳艾這些年過得怎麼樣。一開始我還怕談起我的婚姻,畢竟當著司馬少的麵說這個不太好,暗中組織了很久的語言去解釋我現在的生活。誰知韓靈對於我和柳艾的現狀一點都沒有過問。
聽到我說要吃飯了,韓靈摸了摸肚子說還真是餓了,咱們去哪吃呀。
韓靈問完這個問題,我才突然意識到,那邊的司馬少和周東澤還沒有做個介紹呢!原來韓靈並沒有注意到司馬少和周東澤,她一進屋就被我和柳艾包圍了,我倆見到韓靈,激動得將廚房裏兩個大男人忘到了腦袋後麵。司馬少和周東澤期間本來進客廳想寒暄一番,發現三個女人聊得正歡,並沒有寒暄的必要,就又回廚房了。
柳艾指了指廚房的周東澤和司馬少,說:“哎呀,把他倆給忘了,那裏麵做飯的是我老公,咱們一會就在家吃,吃火鍋,馬上就準備好了。”
韓靈抬頭看了看廚房,柳艾笑著說:“周東澤,你見過的!”
韓靈低聲說:“就是大學時候那個一根筋死追你的富二代?”
柳艾點頭說:“是啊。”
韓靈說:“挺好,學生時代的感情最純了。你呢,小優,和卓悟怎麼樣了,他回來了麼?”
“卓悟”兩個字就像有魔力似的,聽到這個名字,房間裏氣氛立刻尷尬起來。司馬少為了聽清我們的談話,把廚房的水龍頭都關上了。剛還其樂融融的氛圍,忽然靜謐到頭皮發麻。不光屋子裏的幾雙眼睛盯著我,廚房裏司馬少和周東澤的眼睛也在盯著我。我就納悶了,已經時隔多年了,司馬少這種如臨大敵的緊迫感是從何而來呢?他眼中的卓悟就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
我故意放大了聲音說:“行啦韓靈,都多少年的事情啦,你不提我都忘了。”
韓靈提起我的手晃了晃,看著我手上的戒指,笑著說:“得了,別騙人了,這不是你當初送給卓悟的生日禮物麼?這對金鑲玉情侶戒指,這麼彪悍的禮物,我可是看過一眼就記得了啊。定情信物還在手上戴著呢,你說把他忘了就忘了啊,我可不信。”
韓靈說完,我和柳艾齊刷刷地向司馬少的方向望去。這戒指雖然是大學我要送給卓悟的生日禮物,但卓悟卻在禮物送出之前就離我而去了,這戒指我則一直保留著,直到與司馬少結婚,我將它們翻出來,作為我的婚戒,將另一半給了司馬少。
司馬少如遭雷擊,愣愣看著自己手上的“♀”,拎著菜刀的手微微顫動著,眼神從難以置信逐漸轉為羞憤,真怕他舉起刀來把自己左手的無名指連著戒指一起剁下去。
韓靈意識到了空氣的凝固,尋著我們的目光看去,剛看見司馬少的時候像看見了一個陌生人,努力回憶和辨認了一會兒,恍然大悟起來,看來是想起司馬少來了。從我和柳艾的表現看來,韓靈自知失言,張開嘴“啊”了半天沒想出該說什麼來彌補。
救場一向是柳艾的工作,在一片沉靜中,柳艾哈哈大笑,對著韓靈說:“哎呀,你要不說,我也和小優一樣,早就忘了卓悟是誰了,對吧司馬少。”說著衝韓靈說:“你快過來吧,我給你介紹介紹我和小優的老公。”
韓靈是個聰明人,一下就明白了柳艾話中提點到的我與司馬少的關係,趕緊站起來向廚房走去,對司馬少不好意思地說:“剛才隻看見裏麵站著兩個人,沒想到是司馬少,更沒想到你們已經結婚了,佛家講不知者不罪,你不會怪我的吧?”
司馬少將菜刀扔進水池中,禮貌地向韓靈點了下頭,也沒搭韓靈的話,直接衝著我走過來了,戒指從無名指上脫下,輕輕彈向空中,戒指在我的眼前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掉在了地上,在我和司馬少之間滾了幾個圈,落定在他的腳邊。我趕緊躬身去撿,誰知他挪動皮鞋,將戒指一腳踩住。我的手凍結在半空,抬頭去看他。他的臉被黑雲籠罩著,麵色與他腳上的黑漆皮鞋一樣黑,目光冰冷如梭,無愛無恨,無喜悅無憤恨,似乎沒有什麼想要傳達給我的情緒。
“你幹什麼呀!抬腳!”我有點生氣地說。
他腳下用力,腳掌左右擰了擰,玉質界麵碾碎的聲音從他腳下傳來,清脆又絕望。
“小優,離婚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