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卓悟走了(3 / 3)

本來與久久已經沒什麼話可說,得知卓悟要走的消息,我的心像被挖掘機狠狠掏了一下,毛細血管都掏走了一般。說不上是失望還是絕望,而且,心頭湧上來的一股恨意,說不上是恨她還是恨我自己。轉念一想,我與久久也算同病相憐,沒必要相互記恨,有句話說得好,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如果她算女人的話。

我略微抬頭,遇上了久久那雙呆滯的眼睛,她身上的英氣比剛認識之初少了很多,連日來的多愁善感,竟在她的眉目之間增添了許多女子氣息,怪不得男人心事重了會變得娘炮。

我思索片刻,決定問她一個我一直都想問卻沒問出口的問題:“久久,你那麼愛桃子,當初為什麼執意要分開?”

久久以為我會惡語相向,毫不設防地被我沒來由的關心撞愣了神。良久,她歎了一口氣,說:“怪我當初太年輕。”

她這一句話,讓我悶了一胸腔的淤血,很難想象一個大學生一本正經地感歎自己當初太年輕是如此的滑稽。

久久自己回想著,邊想邊搖頭,邊想邊歎氣,悠悠地說:“梁小優,你知道嗎,像我們這種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久久指的“我們這種人”,應該是女同的意思吧。

我沒有接茬,因為我知道她會自己說下去。

果然,久久繼續開口說了:“是生理的殘疾和心理的缺陷。”

我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久久說:“上帝既然給了我們愛的能力,卻剝奪我們愛的權利。我每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從來感受不到正常人愛的快樂和幸福。大多情況下,撲麵而來的都是白眼和譏笑。甚至我所愛的人,也會瞧不起我。作為一個喜歡女人的女人,我不是聽不到角落裏那些關於我的竊竊私語,也不是不在乎別人對我的評價,而是,聽到了又怎樣,在乎了又怎樣,麵對不可抗拒的事實,我無能為力。”

每個人在講述心酸的時候,都能激起人的憐憫之情,我雖討厭過久久,此時也不禁可憐起她來。是啊,社會道德和輿論是可怕的,那些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批判人心扭曲的思想家們是最可怕的,女人喜歡女人這件事本身並不可怕,一旦被冠上人性扭曲的帽子,被大多“名門正派”作為典型放在輿論裏抨擊一番之後,暫不提事件的當事人是何感想,整個社會一邊倒的輿論傾向就足夠壓倒女同本身了。

一開始,久久講述的方式平鋪直敘,不帶什麼感情.色彩,看不出內心的喜怒,講到中間,神情突然有陰轉晴,臉上蕩漾出幸福來,原來,她想到了桃子。

久久說:“桃子是第一個對我說,我們在一起一輩子的女人。她要跟我在一起的信念很堅定,她很勇敢,比我勇敢得多。她陪伴我的那些日子裏,我的天空晴了,不再孤單,不再害怕,她給我帶來厚重的安全感,她甚至讓我相信,我們真的能在一起一輩子。”她笑完又憂傷了,說:“可是,好景不長,卓天博知道了我和桃子的事情……”

卓天博?我沒有打斷久久的話,暗自猜測卓天博應該是久久的父親。果然,久久接下來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測。

她說:“就在那一天,也就是咱倆認識的第一天,卓天博派人抓我回家。在那之前,我已經五年沒回過家了。五年前,他用斷絕父女關係為要挾,逼我跟初戀女友分手,為了捍衛愛情,我毅然與家裏斷絕了往來。可是,我的堅持並沒有捍衛住愛情,隻捍衛住了我一種近乎崩潰的尊嚴,初戀離開我了,而我,為了所謂的麵子,五年都沒回來過。五年了…哎…”

她一聲長歎,歎出了滿腹的辛酸。

我依然等待著她說下去,我們就這麼隔著柵欄站著,她在裏麵我在外,聽她訴說著苦楚。我感覺,她再說兩句就要哭了。見這麼幾次麵,久久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淚點低。

久久低下頭,抹了抹眼淚,果然哭了。

她邊回憶著過去邊說:“五年之後,卓天博還用相同的招式逼我跟桃子分手,可他不知道,父女情誼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還不如桃子的一個笑。”

我回想起那天的場景,我和久久被“黑.社.會”帶過來之後,久久進了屋,我獨自在外麵等著。按照久久的說法,那是她闊別了五年之後,初次踏入自家的門檻吧?父女情誼生疏至此,怪不得久久的爸爸要用如此過激的手段抓久久回家。

久久仰頭,陽光下,一行閃著光的淚珠由眼角滑落至脖頸,在光滑的肌膚上留下索道一樣的痕跡。她繼續說道:“卓天博是生意人,他知道我的軟肋,他用桃子的前途來威脅我,逼我跟她分手。”

聽到這裏,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問:“你老爸……”

她瞪了我一眼,我趕緊改口:“卓……叔叔怎麼會真的跟一個小女孩過不去呢?”

久久說:“是,我一開始也不信,可是,桃子畢竟在卓天博的學校裏,我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卓天博不會為難一個小姑娘,可我對桃子的愛讓我產生了畏懼的心理,一切有可能傷害到桃子的行為我都是不允許的。那一天,卓天博嚴聲厲色地警告我,他為了不讓整個家族丟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所以,我害怕了,我雖然生氣,憤怒,卻更害怕……”

久久渾身發抖,說到後來,聲音都顫抖了。

“久久……”我右手穿過柵欄,拍了拍她的肩,想幫忙穩定下她的情緒。誰知,她下意識往後站了站,依舊生分。

我的手僵在半空,緩緩撤了回來。原來,這種交心並沒有拉近我與她之間的距離,她傾訴的是一種情感,是在釋放憋在心底良久的一種委屈,她對我傾訴她的秘密,並不是出於對我的信任。

我們的交情,也僅僅止於此了。

“咳咳……”為避免尷尬,我決定先找個話題:“你既然都決定離開桃子了,為什麼前兩天又改變主意呢?”

說到這兒,他目光帶刺地看了我一眼,顯然是再次想到我那天對她置之不理的情景。

久久說:“卓天博自身難保了,哪有時間管我的事兒。”

我心一凜,問:“你爸爸…啊,不是…卓叔叔他出什麼事兒了?”

久久說:“輪不到你來過問,滾回去吧,別再出現在我哥的視線裏,他已經夠煩的了……”

說完,久久拂袖而去,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