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似乎有些猶豫:“七叔,我還要送二表叔的靈柩還鄉呢。再說,大表妹又無人照顧……”他看了青雲一眼。
青雲忙道:“林大哥不必擔心我,我在這裏過得挺好的。家裏有高大娘,外頭還有幹爹撐腰,再說,周大人不是官複原職了嗎?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吧?他在這裏做縣令,還有誰敢欺負我呢?倒是你還年輕,正是該搏一搏前程的時候。”
林德卻相當不以為然:“周康經此一劫,元氣大傷,官聲也受損了。他嶽家壞了事,差點兒就被奪爵,如今爵位雖得保,皇上卻挑了王家另一支族人襲爵,他妻子成天鬧個沒玩,他那嫡長子還被革了功名……雖說保得性命已是萬幸,但他家亂成這樣,他還不知有沒有餘力回來繼續為官呢。若他不回來,隻靠劉謝一人,我怎能放心你獨自留在這裏?你是個女孩兒,過這樣小門小戶的苦日子,已經十分委屈了,若連個護著你的長輩都沒有,萬一出了什麼事,叫我如何跟姑祖母、大表叔交待?”
青雲小聲道:“以前沒人護著,我也在此平安住了那麼久,不會有事的。林大哥還是奔自己前程去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林德還要再勸,薑七爺攔著他道:“行了,你原是青丫頭的表兄,即便要照顧她,也輪不到你,現放著我這個同族的叔叔,你在這裏說什麼大話呢?”林德麵露愧色:“七叔,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薑七爺笑道,“隻是你這些顧慮都沒道理。如今清河縣裏誰不知道她是我們河陽薑家的女兒?即便你不在跟前,又有誰敢欺負她?哪怕周康不回來做官,難道新任的縣令還敢對她如何不成?你放心,即便我要離開,也會將這些事都安排妥當的!”
青雲與林德雙雙露出驚訝之色,後者似乎覺得很難接受,青雲卻是又驚又喜:“七伯,您答應讓我留下來了?!”
“我不答應,難道還能綁了你走?”薑七爺無奈地道,“你那話也有道理,你身世一日未明,便一日不好回去,不然,要把你記在誰人名下?要算你是嫡女還是養女?況且眼下薑家四房正要尋個替罪羊,你回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倒不如暫且在外頭住著,我與四維回河陽後,除卻族長,也不對旁人提起,等四房的風波平息後,族中也查明你是否淩則之女了,那時是去是留,也有個定論。”
青雲明白了,說到底,還是她身份不明的原因,不過她心裏卻很高興薑七爺能說這番話,連忙向他道謝:“謝七伯體恤。我在清河一定會乖乖的,絕不惹事!”
薑七爺撫了撫胡子,微笑道:“很好,針鑿之事也該多多習練,琴棋書畫能學的就學一學,閑時多練練字。我們薑家的女兒,個個都知書達禮,能文善墨,象個村姑似的可不行。”
青雲幹笑以對。
這時,土堆那邊傳來一陣喧嘩聲,薑七爺忙派人去問是怎麼回事,那人回來稟道:“七老爺,是掘到馬車頂了!”
青雲等人連忙起身趕了過去,隻見那土堆已經削去了近一半,露出一角馬車頂,車簷處已經塌了一半,從中折斷,卻隱隱可見上頭綴著的車簾布碎。
青雲捂了捂口鼻,隻覺得鼻子酸了,林德紅著眼圈下令:“趕緊掘!二表叔就在車裏了!”
接近黃昏時,一男一女兩具屍首被平放在山坡前的空地上,麵目已無法辨認了,身上的衣裳也被泥水汙得看不出本來的花色,但薑七爺圍著那具男屍轉了幾圈,又從對方腰間取下一個佩飾,用手擦去上頭沾的汙泥,便含淚點頭道:“應該是九弟。身量是對的,這玉佩我從前也見他戴過。”
林德接過玉佩,眼淚一下就冒出來了:“是他的東西,我記得大表叔也有一個……”低頭拭淚,又將玉佩遞給青雲。
青雲接過玉佩細看,隻覺得雕得挺粗糙,玉質也很平常,可薑鋒與薑鈞兄弟倆都有一個,前者又時時佩戴在身上,可見是他心愛之物。她猶豫了一下,問:“這個能留給我嗎?我想當個念想,拜祭的時候也有個遺物作替身。”
林德含淚道:“你拿著吧,大表叔那個在我那兒呢,回頭我也給你拿來。這是姑祖母生前送他們兄弟二人的東西,他們總是常年戴在身上……”
青雲拿出手帕將玉佩包好,又走到女屍身邊,從她滿是汙泥的發間抽出一樣東西,正是那根銀鳳簪。擦去泥汙後,銀鳳簪身略有些發黑,但鳳口垂下的那顆大紅寶石,卻依舊鮮豔閃亮。
薑七爺若有所思:“此女定是紅綃,不然就是碧羅,皆是楚王妃多年前身邊心腹之人。此簪我曾多次見她們戴過,聽說是楚王妃所賜,二人皆愛如性命,片刻不肯離身。楚王妃當年言道碧羅出府嫁入外地富庶人家,因路途遙遠,從未回京請過安。碧羅家人也是如此說。紅綃卻聽聞是生了急病,被送到莊子上養病了,從此再未聽說過她的消息。我實在想不到,她竟是隨九弟走了!怪不得九弟要棄官而去,多年來也不敢聯係家族。隻是為了一個女子,便棄了家族親人,自毀前程,九弟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青雲聽得有些不悅,板著臉不說話。林德倒是哭得很傷心,顯然也是信了這話。青雲見狀更加生氣,硬幫幫地說:“無論他以前做了什麼,現在人都死了,讓他們躺在這裏不象樣子,趕緊替他們清潔一下,好生妝殮起來吧!”
薑七爺與林德這方反應過來,忙叫仆人們幫忙,先拿布將屍首裹好,用板車運下山去,到了住的地方,再徹底做個清理,替他們重新梳頭穿衣。
青雲心中感念薑鋒對本尊有教養之恩,想要出一份力,無奈林德堅持她一個小女孩兒不該沾手這種事,硬是將事情都料理妥當了,才許她去見薑鋒與魏紅綃二人。隻是屍首在土裏埋了一年多,已經腐爛得頗為嚴重了。她再看也看不出什麼來,反而覺得那情形有些惡心,無奈之下隻好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