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發生的事情,啞兒已經沒有絲毫印象。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隻看到一老一少兩個麵無血色的和尚,鬼先生翹著腿一隻腳吊著的草鞋正在半空中一搖一晃。
“先生還沒有回答老衲,是否要將此子收入門牆?”
“不。”
“那……”
“別這啊那啦,說了他天屬鬼門,不可更改!”
“可是……”
鬼先生又焦躁起來,而這種焦躁,卻隻有他自己知道,不可言也不足與外人道也,“你就不用說了,起碼還有三百年可活。就算生猛小和尚,也是前途無量。”鬼先生迅雷不及掩耳的掠起啞兒,竄上半空,晃晃悠悠的從天上落下一句話,“你們且耐心等上二十年,就能得到答案。”
雲夢山,無名穀。
“你眼中,世界如何?”
“時間、空間、法則。”
“你眼中,神佛如何?”
“無所謂神佛,隻是一種相對特殊的存在。”
“你從哪裏來?”
啞兒搖了搖頭,“我不但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甚至不知道最終會到哪裏去。”
鬼先生和啞兒這種看似沒有規律的對答已經持續了近半個月,啞兒不知道鬼先生哪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問題,但在他的心裏,卻隱隱的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鬼先生,你有什麼想問的,就直管問吧。”啞兒漫不經心的玩著手中的紫金八卦鏡,他實在看不出,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鬼先生一改此前邋遢的樣子,一身素袍端坐台前,右手卷著一本古籍,偶爾低頭沉思、偶爾目視長空,說不出的飄逸清爽。他雖然在大和尚那些人麵前自稱“老頭子”、“老夫”,但現在看來,也就三十五、六的光景,“啞兒,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從哪而來嗎?”
啞兒放下手中的紫金八卦鏡,轉過身,凝重的看著鬼先生,“你自稱鬼門中人,又帶我來到這雲夢山,其實我早就該想到。”啞兒自嘲的笑了笑,這種笑容,本應出現在已活了百歲的老人身上,“大和尚說我九轉金身,其實,他隻說對了一半。”他怪誕的看了看自己,又抬頭凝視著鬼先生,“剩下的,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鬼先生謹慎的站起身,沒有多餘的廢話,半躬著身子,側著伸出右手,“先生,請隨我來。”
啞兒隨著鬼先生走了半盞茶的工夫,終於在一座小山麵前停住。隻是,這座小山通體如被刀削一般光潔、整齊。說是一座小山,倒不如懸崖峭壁來的真切。
鬼先生不知從哪裏找出三支香,點燃,默默的對著山壁拜了幾拜,剛要咕咕叨叨念什麼咒語似的,啞兒卻淡淡的說道,“既然我已在此,就不必拘於俗禮了。”邊說邊走到山壁前,在光滑的石麵上輕輕勾勒幾筆,“尊吾敕令,開!”
鬼先生看著啞兒熟練的動作,雙腿居然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師……”
他愣神的工夫,啞兒早已熟門熟路的走進山壁當中,鬼先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在鬼先生意料之中,卻在啞兒意料之外,漆黑的山壁內庭深不可測,而但凡啞兒將要經過某處,那裏必定亮起一點淺淺的熾白色的光芒。
走過連綿的山道,不斷跌宕、不斷起伏、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終於看到了那一尊碩大的石像,高可通天、低至幽冥,啞兒眼中忽然溢出點點的淚光,“你們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