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樹的葉子一眼沒看見就落光了,隻剩下禿禿的樹枝和黑黑的樹幹。杏樹的梢頭在風中就跟吹哨子似的,刷刷亂響。臘月的雪下瘋了,就看那西北風夾裹著片片雪花,滿天價飄落下來,一會兒象撒鹽,一會兒又象風揚柳絮,好一場大雪!
刹那間山頭白了,屋頂白了,院子白了,院子裏的那棵杏樹白了,就連蓮香家的窗台也白了……到處白茫茫一片。仿佛老天開了個大玩笑,眨眼間似乎什麼都不見了,象玩捉迷藏似的。大雪包埋了一切,那情景好像什麼都不存在,又似乎什麼都還在那兒,盡管看不到,然而可以想見它的樣子。
蓮香坐在窗台前,傻愣愣地看著窗外,她的眼皮硬硬的,既睜不開,又閉不上。她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明媚,變得渾濁起來。
下吧,下吧,使勁下,最好不要停下,蓮香心裏默默地念叨著。
那雪似乎聽信了蓮香的話,下呀,下呀,又下了一天一宿。蓮香凝望著著窗外,映入眼簾的,除了大雪還是大雪,那看上去,真個是: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啊!
除了大雪外,蓮香眼裏再也看不到任何其它東西,那情景對蓮香來說,就象到了世界的末日,惚的一下,地球就消失了。消失了才好呢,消失了才好呢!此時蓮香的心象雪似的,冰冷,無色。
好一個冰冷世界,好一個無色的乾坤啊!
那雪下啊,下啊,一個勁地下。蓮香看看院子裏的那棵杏樹,那枝頭變得越來越彎,越來越彎。猛然,吹來一陣小風,樹梢抖晃了幾下,於是小雪塊嘩啦嘩啦掉下來,天女散花似的。雪塊掉在地上,轉眼就與原有的積雪融在了一起,找也找不到。
蓮香的心一陣悸動,感覺到嗓子眼裏一陣堵噎。那棵杏樹是爹親手栽的,如今爹去了,去見了娘。爹好幸福啊!爹就這樣撒手去了,爹好狠心啊!蓮香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娘呢?蓮香的命為什麼這麼苦呢?
不甘心啊!不甘心!想到這裏,蓮香慢慢站起來,哈哈氣,搓搓凍僵的手,然後跺跺麻木的腳。蓮香清晰地記著,這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她伏在窗台前也是整整三天三夜。
蓮香環顧四周,沒有了爹,沒有了娘,隻有弟弟拴根癱瘓在床。沒有聘禮,也沒有嫁妝,隻有幾件破衣裳。在這之前,村裏的姐妹玉雪、大紅還有表姐大秀來到蓮香家,要幫助蓮香準備準備。
蓮香見到表姐,她的心就像突然被老鷹的爪子給揪住了,緊緊的,血一個勁地往頭上湧,憋屈了半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表姐拍了拍她的頭,她就順勢靠在表姐肩膀上。哭啊,哭啊!眼淚哭幹了,就流鼻涕,鼻涕流幹了,就抽泣。
玉雪、大紅說:“別哭了吧,要做新娘了,多少也要打扮一下。”
蓮香說:“你們都走吧,就是給我鳳冠霞帔我都沒那個心思。你們走吧,全當我蓮香死了。”
說完,就把她們往屋外推。玉雪、大紅擦眼抹淚地離開了。
“好好休息休息,到了初六那天,早上早起會兒,我來給你梳梳頭,化化妝。”表姐撂下一句話,抽噎著也走了,出門時還回頭看了兩眼。
姐妹們走後,蓮香就這樣愣怔地趴著,她想:“這個夠雜種懷中,可是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懷中,去年表姐大秀在高粱地裏接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盯上了,他像餓狼似地突然撲了上去,撕扯表姐的衣服,啃咬表姐的□□,強占了表姐最後還把尿撒在表姐肚皮上,弄得表姐不能家人,幾次尋死覓活的,最後嫁到遠莊上才算罷休……
蓮香想啊,想啊,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如果不是弟弟喊餓,蓮香會一直覺著自己已經死了。眼看日期近了,可憐我蓮香過了今夜就要成為狗雜種懷中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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