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我們會如實告知他們沉城的進入辦法,若無許可,暗道盡頭跳崖之時人會墜入穀底身亡,鬼魂雖不至於再死一回,估計也隻是落入穀底,但他們若不聽從,便是永遠也隻能徘徊在沉城之外,除非遇到第二個願意幫助他們的沉城人。
出乎意料地,雖然彤心帶著我們出現在朝陽村令那些遊魂很是驚訝,但說服他們也並不費勁,隻是簡單的說明便得到了半數以上遊魂的同意。可能因為彤心與他們是同類,還是有些說服力。剩下的一撮人仍在觀望,擔心我們騙他們,擔心等他們答應之後,我們會將他們的魂魄拘起來以作他用。
此刻我們站在朝陽村的戲台之上,看著台下空地密密麻麻影子般的遊魂,我心裏的恐懼消失殆盡,隻是慨歎為人不易,做鬼更難。
我往前一步,對著台下揚聲道:“諸位,我以我餘生的福祉起誓,此舉隻是希望幫助諸位早日各歸各位,絕無惡意。一切選擇全憑各自意願,我們絕不勉強,也勉強不了,因為諸位要寄身的帝休鸞乃上古神物,唯有心甘情願才能為之,我們無法用它做邪魅之事。明日午時之前,改變主意的朋友可以前往破曉客棧尋我們。”
一行人住進了破曉客棧,店家雖不是宋家人但也怕鬼,早已棄店逃跑了,店小二也早已四散,所以我們隻得一切自助。也許是戲台的一番建議起的作用,住進來倒也沒有被鬼魂捉弄。
由於這一路沒有帶丫鬟,彤心還想從旁伺候被我拒絕,而她也因為沒有實體無法端茶遞水才作罷,但堅持守在門外,以防別的遊魂騷擾我。我拗不過,隻得隨她去。
連日來沒睡過一日安穩覺,這一夜我沾了枕頭就睡著,直至爭吵聲將我吵醒時,天已微明。披好衣服,我將門外與人爭吵的彤心喚了進來,看見她身後的人——不,身後的鬼,我驚呆了。
“宋小姐,你怎麼……”死了,宋溪遇害了,身在沉城也沒能保住性命?我看著她的靈體,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她仿佛懂我所惑,苦笑一聲道:“宋溪命薄,姑娘無需介懷。隻是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到姑娘。”
我有好多疑問,忍不住一股腦地問她:“是誰幹的?當初在沉城帶走你的是什麼人?簡丹知道你的事了嗎,她的兄長呢?”
然而她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說:“人死如燈滅,生前的種種我已不再執著,我隻是想追隨姑娘,找到回地府投胎轉世的路。”
宋溪已經脫離的肉身的羈絆,想必若要見簡傑也不是難事。她既然不再追究一切,我何必交淺言深?我不再多事,隻是驚聞紅顏薄命,難免一陣唏噓。
今日未時便是掩飾我體內玄陰之氣的法術失效之時,為了免於橫生枝節,帝休鸞附魂一事須得抓緊。將宋溪引到隔壁客院伏先生的住處,準備安排附魂事宜。
到了現場,發現來的鬼魂比昨夜不多反少。也許是想了一夜,擔憂反而增多,畢竟如今離七七四十九日之期還很遠,未到絕處,誰敢輕易將靈魂交付不相幹之人?也罷,各人自有緣法,強求不得。
附魂之事並不難為,隻需靈魂誠心誠意地投身其中即可。一個個靈魂自屋內陽光照不到的暗處飄出,有序地化作不同顏色的光團,沒入巴掌大的帝休鸞之中,整個過程看得我有些微微發怔。
畢竟我在前世所受的唯物主義教育根深蒂固,所以直至這刻,我依然有一種身在夢中的虛幻之感,原來人死了也隻是這天地間的一抹幽魂而已,若是如此,活著的時候我們追名逐利、尋情覓愛,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是想著,不免悵然。
“怎麼起得這麼早?”身邊響起易寒蕭的聲音。
我轉過臉問他:“寒蕭,你說,等我們死後變成了鬼,進入地府,清算生前種種善緣罪孽之後,會是什麼光景?”
“你不會死。”他說。
我笑了:“你聽說過‘天人五衰’嗎?六道生靈壽命終有盡時,我們都逃不過。也許我有那一重羈絆了我幾生幾世的身份相護佑,會比你們活得久一些,但我終究也避不過的。其實我以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抱著那些噬心的記憶獨活……”
易寒蕭打斷我的話:“地府不是有孟婆湯嗎,你自喝了去,好好當你的彼岸花仙。”
“為什麼你那麼執著於我的性命?”我忍不住問他。
他靜靜地看著我,好久,好久。然後,他說:“活著,才有機會平安喜樂。這是我們欠了你的。”
我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