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我回到小鎮,先回到家擁抱了我許久不曾見過的父母,然後為他們做了第一頓很不像樣的飯,他們吃得開心滿足極了,再後來我跟著母親像個孩子一樣粘著她,學會了針線活,學會了洗菜做飯,我為他們洗腳陪他們聊天,洗好碗拖好地,讓他們覺得其實我還是惦念他們的。
然後一個月後的一天我想母親告假,在屋子裏翻騰著,我將我所有的日記本看了一遍,回想了那些過去的美好的小時光,慶幸著還好有他們為我見證我真的曾經有過那樣一段時光。
然後我用那年十五歲尚逸送我的別致的發卡將我及腰的長發束起,回想著那時我和尚逸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光,現世安好陽光傾城,那時我們相親相愛,我們形影不離。
隻是,我們那麼愛,卻愛到了分開,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後了,我考上名牌大學,曾經的人們散落天涯。而,尚逸沒有走,他留在了鎮上,成了真正的混混。後來,尚逸漸漸地跟社會上的人混熟了,他已經不屑於和學校裏幼稚的學生在一起了。他有了自己的交際圈,對上學毫無心思,我想起幼時他曾經說,他要闖出一番大事業。
那時,他喝幹了酒杯中的酒,一拍桌子大聲說道“我要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我覺得他氣幹雲霄豪壯極了,於是效法,卻喝得爛醉如泥,被父母揪回家胖奏了一頓。 上天為證,我在家裏是個乖乖女,隻有遇見尚逸時,我全身的反叛因子才會被激發。也是從醉酒時開始,我隱隱覺得,他不再是孩子了,我們可能會越走越遠。
我走在鎮子上聽說他接管了鎮上所有的電玩城、網吧、酒吧和俱樂部,他的確幹出了一番事業。我記得最初,我就認定他其實是天生的痞性的,雖然那時候,他的痞性似乎還未完全顯露,不過也並不是無跡可尋。他隻是偶爾會痞裏痞氣地說話,或是在籃球場上像個混混一樣裝模作樣地大聲說話,可大部分那個年齡的男孩子都會那樣子,叛逆而裝酷。可那時,我也不知道為何這麼了解他,我知道那是他的本性,我總覺得他的骨子裏就是個混混,隻是混混,很痞,卻做不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至少那時,我是這樣想的。
說來也神奇,最初他真的是熱情善良,仗義正直的孩子,可我竟愣是看出他有做混混的潛質,後來當他真的成了混混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不通緣何如此,我那時竟已經有如此的智慧了麼,能預測到後來的事。
還是說,這些隻是宿命,你在裏麵按照預定的軌跡前行,結局其實已經顯而易知,可我們卻還是會有奢望,總覺得自己是命運的寵兒,到最後你才發現,那些你自以為是的聰明是多麼的荒謬可笑,事實本該如此,並不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
那時我以此為目標,將之奉做人生第一大理想。看了電視上的古惑仔後,幻想過無數個場景,將來我們或許會過槍林彈雨衣食無著的日子,被綁架被毆打,盡管幻想得很血腥,可實際上那時的夢境還是很美好的,因為那畢竟隻是幻想。
所有的夢境都是我跟在他身後,他牽著我的手,我們躲躲藏藏可是卻有著說不出的溫馨。因為這是年幼時刻畫的將來,能現實到哪裏去啊。
所以不知道,經曆這些需要莫大的勇氣,而現實總會讓你覺得蒼白無力的。不管怎麼說,現在想起來,那時的幻想總是讓人忍不住氤氳了眼眶的。隻是,天命宿定這種事情,畢竟隻是說說而已,作不得真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時間是最偉大的編劇,不到最後一秒你永遠參不透這結局。
要不然,我這麼愛他,最後也不會愛到了分開。那時我在日記本上這樣寫,盛世年華,陽光傾城,你不知道,縱然豆蔻辭工,他的風情也難以說與你聽。
那時,因為有他的存在,每當我看見青陽初升,最絢麗的那一抹光劃破拂曉的寂靜,我就告訴自己,我的心要向向日葵一樣永遠朝著太陽開放。所以,有一個人放在心裏念叨,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後來我在一次次午夜夢回時才漸漸明白,有些事即便你排演上萬遍,現實都不會讓你如意的。
現實它自有一套劇本,而那一套劇本總是最讓人哽咽落淚的。那時淩筱說他和洛羽然同居了,我不知道我何以這麼平靜,我看見吧台前的他,西裝革履,臉龐棱角分明,這是他的麵龐,盡管滄桑不複當年,可他的輪廓,在我的心裏已經描摩過千千萬萬遍。然後想起淩筱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尚逸的爸爸去世了,是被當年陷害他的那兩個人開車撞死的,他們被放出來了就幹了這種事,後來警察發現他們時他們已經死了,不知道是誰幹的”,是誰幹的?自然是洛羽然的爸爸啊,這鎮子上沒有他幹不成的事,隻是為什麼又是他,唐席城也是為他所救,現在連尚逸也逃不了這樣的命運?
我胸口痛得厲害,隻想落淚。我聽淩筱說他那時像是瘋了一般,性格暴躁極了,我聽得心中一驚,這不可能除非他是到了叛逆期,否則無論怎樣的變故都改變不了他最初那純善的摸樣的。
是的,最初他是個正直無畏的男孩子,他雖然在別人麵前努力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可是很少有人會被嚇到,那時候,他還沒有我有威嚴。那時,正是夢想著仗劍走天涯的年紀,所以那時,我們這兩個混混其實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綠林好漢。
學校裏的惡霸幾乎都被我們收拾了個遍,不管高年級還是低年級都被我們收服了,而每次打架都免不了鼻青臉腫,於是他就總護著我,因為他知道,其實我在母親麵前是個乖乖女,所以,其實大部分拳腳都落在了他身上,他自然是渾不在意的。那時和他在一起,被他護在懷裏,我滿腔的豪情壯誌都化作了滿心的柔情百轉,可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無所察覺,畢竟他隻是個粗心大意的孩子。
我記得我們為了滑板跟人打賭贏錢被人圍堵那次,那時我的腦子在尚逸飛出去的一刹那轟的炸了,炸得暈暈乎乎的。我當時在桌子另一邊,人群見打起來了,當時就散了,我快速地走到他身邊隻覺得步子是虛的,扶起他大喊“尚逸,尚逸,你沒事吧......”
我當時的嗓音都是顫抖的,尚逸額頭滿是汗,疼得整張臉都皺起來了,場麵很混亂,那個打賭的人大聲道“還看什麼,給我打”,尚逸卻強撐著說,“齊歡,你到我後麵去,別怕,沒事的”。
當時場麵很嘈雜,我卻將他虛弱的聲音聽到了心裏,一記就是十五年。我記得後來唐席城來了,他威嚴道“住手”,那是一個低沉沙啞威嚴十足的聲音,那些人聽見聲音立即住了手,人群散開了,我們從地上坐起來,尚逸抱著我說,“齊歡,齊歡,你怎麼樣啊?你還好麼?齊歡,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