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躺在病房,聆聽著門外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聞著濃厚的消毒水的味道,透過微微開啟的窗口,看到一個年僅二十歲左右的男孩兒扶著一個包裹著頭巾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女人,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兩天前從婦產科的裏麵出來過。
是的,我知道,她應該是剛剛做過人流或者引產,在我後麵的病房住著,隻有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孩陪著她,因為每次她上廁所我隻看到這個男孩扶著她,我看不清楚這個女人的相貌,她將臉埋的太低,即使我每天看著他們來來去去,可是我就是看不到她的臉。
門,突然開了,是媽媽進來了。
這一刻我發現媽媽蒼老了許多,我的心有點兒疼。
“爸爸呢?”我張開幹澀的口腔,感覺雙唇間因為幹枯而裂開的傷口有些牽扯的疼痛。
“去拿藥了,已經開到證明了。”媽媽坐在另一張病床上。
我“哦”了一聲,挪了挪身子,這間病房是雙人間,我和我的媽媽已經來了兩天,我睡這邊的床,而我的媽媽睡在另一邊隻墊著墊子的病床,沒有墊絮沒有被子,幸好現在是十一月,不是很冷。
住院首先要交六百元的住院費,而我媽媽手中隻有八百塊錢而已。於是我睡在白色的床單上,蓋著白色的棉被,上麵印著“婦幼保健”醫院的名字。
做b超的時候,醫生說我肚裏裏麵的孩子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好奇心驅使我想問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可是在進b超室的時候看到滿外貼著“不可非法鑒定胎兒性別”,於是我將問題忍了回去。
一個小生命已經在我肚子裏成長了足足四個月了,我竟然毫不知情!
原本以為,隻有三個月,原本以為忍一忍,做無痛的人流過了這一關就好了。
看著媽媽手足無措地問著醫生該怎麼辦的時候,我眼裏的淚水還是疼不住滑落了。
醫生眼中的不屑不僅僅是對於我,還有我媽媽身上簡陋的衣衫。
“先去開證明,到你們居委會,或者市計劃生育局!”醫生將掛號單收好,簡簡單單地跟我媽媽說著。
於是,在家裏呆著的爸爸提著禮品上了居委會,將證明送過來,可是當媽媽將這張證明紙遞給掛號醫生的時候,醫生煩躁地說道,“不是自己寫一張紙,蓋一個章就行了,有規定的單據!你走開走開,有病人來了!”
於是,媽媽被擠出了掛號房,這些時候,我總是沉默著。
一個好心的婦產科醫生帶著媽媽來到工作室,給媽媽看了證明的樣本,於是爸爸回到計劃生育局再去找關係。
其實很簡單的,說自己的女兒懷孕了,非法懷孕,要引產,很簡單。
可是不是這樣的,以媽媽的名義,去開這個證明。
來來回回三次,證明都沒有開過來。
最終,爸爸拿著我肚子裏四個月大的b超檢驗單又去了一趟生育局,終於拿回了那張醫院要的證明。
我看著爸爸的臉孔,突然覺得本來隻有九十斤的他變得更加的瘦小,還有他的駝背,似乎又彎了許多,媽媽說爸爸一向都不喜歡跟別人低。可是這次,我無法估計我驕傲的父親低聲下氣地求了多少人?
我一直都是沉默的,隻是在簽那份手術前的同意書的時候我才自己決定去簽。
同意書上說,如果途中休克或大出血,醫院不承擔任何責任。
我媽媽不敢簽。
於是我簽了,簽著媽媽的名字,因為證明書是以媽媽的名義去開的,現在我用我媽媽的名字在這家醫院做引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