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5)(1 / 2)

直到了下午,天空便下起了大雨,遠近皆是灰蒙蒙的雲,像是褪了光澤的鉛灰色,層層堆疊起來,繾綣逶迤著。

簷頭的雨聲一陣高過一陣,側耳細聽,原來是雨水拍打著院子裏的枯枝殘葉發出的窸窣聲,時高時低的,仿若夏日的蟲鳴,混雜在耳畔,喧嚷中帶起秋意漸濃的寒意,連帶著屋子裏的氣溫都低了下來。

因著沈薔薇有孕在身,回到小樓後,雨竹便請了醫生來看,檢查過後,確定腹中的孩子無恙,樓裏大大小小的丫鬟才安了心。如今雖然蘇徽意不在,但眾人也都看得出他很在意這個孩子,所以在大事小情上,都盡心竭力的照顧,生怕沈薔薇會不舒服。

她心中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任由這群人去為自己忙活。原本想要躺在床上睡一會兒,可一閉上眼便是學生暴動的場景,那些憤慨激昂的話語仿若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她的心內久久不能平息,她憶起從前自己還是個學生的時候,也曾像他們一樣遊行過,手中拿著旗幟,一遍遍的高呼口號,宣揚女權與自由,那時候的天是寶藍色的,雲很低,並沒有如今這樣激烈到僵化的衝突,甚至是暴動。

是啊,國將不國,而國圖之上還在互相殘殺,她已經不敢去想,可從前那些心內篤定的想法卻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隻是一遍遍的想著,一切都會好的。

就這樣眯了一會兒,便聽見腳步聲離得近了,她睜眼去看,就見是雨竹引了韓莞爾進來,因著下了雨,韓莞爾的穿的旗袍下擺濺了不少的雨,一麵拿著手絹擦了擦額發,一麵焦急的問:“姐姐,你沒什麼事吧?”

沈薔薇見她這副樣子,就說:“我沒事,不是特意打了電話過去,叫你不要過來麼?外頭還下著雨,也不怕淋感冒了。”

她說話的功夫,韓莞爾已經坐到了床邊,無所謂的說:“出行都坐著車,怎麼可能會淋著?倒是你自己,怎麼就遇到這樣的事了?”

她一麵說,一麵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又說:“要我說,這件事可不那麼簡單,才剛我過來的時候,西街又戒了嚴,問過才知道,原來又有一個學者遇刺了,巡防隊那些人跟廢物有什麼區別?我看再這樣下去,隻怕前線沒什麼事,金陵就先淪陷了。”

她原是有口無心隨意說的,可聽在沈薔薇的耳裏,卻讓她愈發的心事重重,聯係到之前的學生暴動事件,確實又不像是巧合,更像是有人在暗中刻意為之,她仔細想了想,如今時局混亂,想要借勢添亂攪局的人不在少數,可有膽子做這種事的人卻少之又少。

她心內隱隱有了答案,卻不願意去想,隻是敷衍著回答,“這些事情你就別操心了,總歸以後我不出去就是了。”

韓莞爾聞言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才說:“恩,如今你懷著孕,是該好好修養的,以後哪裏也別去了,等風頭過了,再跟我一起離開吧。”

沈薔薇想起蘇徽意要將她送走的話,便又陷入了沉默中,兩個人安靜了半晌,韓莞爾才說:“我已經跟六小姐說過了,這段日子我會搬過來跟你一起住。”

沈薔薇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問:“怎麼突然要過來跟我住?”

韓莞爾笑了一下,說:“你懷著孕,身邊沒有個貼心的人不行,就算雨竹再盡心,這種時候有個親人在身邊,不是更好麼?”

沈薔薇也沒有多想這些事情,聞言倒是也笑了笑,說:“你搬過來住正好,我還怕你一個人待在那裏不舒服,總也找不到機會去說這些。”

韓莞爾知道她的心事,便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點了點頭,便起身出去吩咐雨竹去打電話,請府裏的聽差將她穿的用的都送過來。

直到了晚上,大雨方漸漸地轉為了小雨,拍打著窗子沙沙有聲的,這樣的季節,總是夾雜著微涼的寒意,韓莞爾來了興致,便又吩咐丫鬟去準備火鍋一類的食材,她原本性格活潑,近來脫離了桎梏,倒是恢複了不少往日的神采,帶著丫鬟們有說有笑的準備著,沈薔薇也下了樓,坐在廳裏的沙發上看著窗外,夜已經深了,天幕中透出一抹冷藍的光,雖然是個雨夜,卻仿若有星子閃爍著,被雨淋的更透徹了。

這會兒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她眼見著周遭沒有丫鬟在,便兀自起了身去接,電話那一頭很快有人聲傳過來,“這裏是喬氏洋行,請問沈小姐在麼?”

沈薔薇聞言不由得怔住,緩了緩才說:“我就是。”說出這一句,倒不知自己是種怎樣的心情,想著近來金陵發生的所有事,直覺裏都與喬雲樺有關,卻也不知該從何問起,便又說:“有什麼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