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這個地窖是用來存酒的,黑的壇子,封泥封好了,一壇一壇往最深處的幹草上堆,存放多年老酒的地窖,所以哪怕現在腥氣那麼濃,依然有陳酒的味道。陳酒更香,也更烈,比起這碗清水般的洪蘭河要有滋味三五倍,南燕的酒就是如此,像閨房裏的黃花閨女含蓄嬌羞,嚐起來過於“青澀”,韻味不足又不老辣。
似乎是喝著這種酒,所以這名來自北國,穿著捕快服,卻頭戴三品官翎的瘦高男子才顯得幽怨。
衣著古怪的男子呆滯的眼神映著閃爍的光亮,他正瞧著桌上的燭火發愣,一隻手端著酒杯,另一隻手則扶在腰間以黑絲繩掛的刀那刀柄上。他穿的奇怪,連配的刀也充滿了古怪。尋常捕快佩刀皆十拳有餘的長刀,刀背要窄,刀身要薄,可是這似乎不足二十歲的年輕男子所配兵刃長度不足五拳,通過刀鞘亦可看出,刀身寬厚,刀背足有一指寬,與其說是官刀,不如說成殺豬刀更為貼切一些。尋常人見了,隻怕會嘲笑這人古怪的行頭和不著調的佩刀。可惜的是,現在地窖中的其他人卻毫無這樣的心情,隻是用看待豺狼樣的眼神瞧著這呆坐不動的年輕人。
年輕人氣勢過於薄弱,他隻有自己一個人,一張桌子,一個凳子,還有一把刀,勉強把酒和火燭算上,也完全比不上麵對的二十五位虎背熊腰麵帶殺氣的雄壯男子。可奇怪的是,地窖這麼小的一個地方,年輕人還是占領了大半邊的空閑,除去雙方間隔的空地,那二十五名氣勢驚人的殺人男子竟然龜縮在一個漆黑陰冷的角落裏。
地窖裏陰森,更有腥氣,四周的牆壁上寥寥幾個火把,搖曳火光,觸目驚心的幾把染血的鐵環扣在牆上,剛好可以扣住人的手腳,使用特定的工具,亦能夠控製鐵環的鬆緊,把人牢牢的固定在牆上。如同這樣的鐵環,還有三處,共計十六把。
牆上染血,地上也有暗紅的印子。更不用提原本擺在桌上,現在已經散落的滿地都是的“工具”,上麵自然也是鮮血淋漓的。“像你們這樣自立刑牢的卻是我少見多怪了,這樣的地方,按理說整個天府城不少於六十五處,你們不算最大的,也不是最狠的。”年輕的捕快望向角落裏一具顫抖的軀體,已經看不出人樣來了。他抿了口酒,也皺起了眉頭:“隻是太紮眼了。”
二十五名男子,隻有一個人敢站在年輕捕快十米以內的地方,他虯髯短發,麵上遊龍般的疤痕,是被奇門兵器所傷,這人身高八尺,身材魁梧,單是一雙臂膀就比平常人的大腿要粗兩倍有餘。他站在地窖裏,好像一座小山,疤痕漢子是天府城不顯山露水的高手,願意做一些低等卻來錢快的方便買賣,但這不代表他就沒有眼力勁。從五歲開始就拚搏在最底層,十二歲殺人不眨眼,並得了狼虎山大當家賜名‘岩熊’的疤痕漢子,現在也不是當初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了,他實力更強,見識的也更廣,眼前這個頂戴花翎卻穿了身捕快行頭的年輕男子雖然看起來平和恬靜,似乎是個好說話的主兒,但是誰都知道,多說一句或是說錯一句,這輩子恐怕就沒機會再用這張嘴巴出氣了。
岩熊站在原地,想開口自報家門,忽然卻發了會兒呆,他眼神似乎透過年輕男子,看到了更遙遠的地方。原本想按江湖規矩,自報名號的他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幾個多少年來不曾動用,連想一想都覺得有些陌生的字眼,他張了張嘴,最終定住了心神,敬畏卻不懼怕的看著那名男子,岩熊抱拳道:“在下李領軍,見過鐵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