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未有報(一)(2 / 2)

他,望他那顆圓滾水靈的眼睛,猶豫了片刻,可還是伸出了手去一把抱住了那個嬰兒將他摟在了懷裏,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進那條狹窄的弄堂,你首先會看到的是“老虎鉗子”(老虎鉗子,一種像老虎爪子一樣的餅)老張擺了個黑色破桶上麵放著一圈“老虎鉗子”不停地在那裏叫賣;接兒,往裏走了兩步,你會看到油頭阿三從他的鐵箱子中拿出了一把鋒利小刀,先在自己的頭上來回蹭了兩下,隨後在客人的頭上撒了些水,認真的刮了起來;然而,走到弄堂的最裏你則會看到那刁婆娘於阿媽,她總是手叼一根香煙,擺著個圓木小桌在那七十四弄房的門口一邊搓著麻將,一邊盤算著今天又該怎樣從那些老娘們的袋中坑來些錢。

不錯,你猜的沒錯,她,於阿媽便是王二狗的房東,而王二狗也就住在她身後這座極為破舊,盡是一些上海最為底層的窮苦人所待的七十四弄老房裏。

於阿媽看到王二狗迎麵走來的身影,便忽兒站起了身子,手托著煙卷擋在了他的麵前,指著他懷中抱著的那團“東西”道:“喲~你回來了?這手裏抱的是什麼?”

於阿媽探出了頭去好奇的望了一眼,卻見那塊蒙著東西的布卻突兒的動起了一下。

“你……你……你從哪兒撿來一個野小孩兒啊,這出了什麼事情我可不管啊!”

二狗並不理她,隻是將孩子抱的更緊了些,繞開了她的身體,朝著樓上走去……

“喂!喂!喂!你聽到了哇,哎我說你房租還沒交類,我還沒和你說完啊。”於阿媽一邊招著手,一邊跟著他身後朝著他的背影不停地喊著,而二狗卻頭也不會,一股腦兒地飛快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那隔絕喧雜的大門。

那一年的王二狗,三十有八,但在他遇到這個嬰兒之前,他卻從未養過小孩也並未結過婚。

在二狗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清政府還未完全倒台,他們窮人的生計便是閹割了自己的孩子買去宮裏好換些錢來維持下去。可是他這剛被閹割,還沒來得及被送入宮中,清政府卻被推翻了去。而他這一生便也再無了結婚的本,也不可能再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不過唯有鞋箱和自己身上這件破舊的背心的他,也早就想通了一切——即使有了本,他也沒那結婚的命。

因為他早就習慣了一切,也習慣了一個人。

可是這次偶爾的機會,讓他在那堆廢墟之中遇到了那個孩子,那好似上天的指引冥冥之中告訴他,他還能有孩子,他還該有家人。

他這樣一邊想著,一邊微笑著搗鼓著手中的米粥將它熬成了糊一點一點的喂到了這個孩子的口中。

他,咬著勺子,眼閃著光芒,不停地對著他笑著,好似那春日裏和煦的暖陽那般酥甜了他的心房。

“看你笑的,就像那小太陽一樣,要不我就叫你王陽吧?”

二狗一邊伸出手去搓著他的小臉,一邊獨自樂嗬的笑著。隨著他這番爽朗的笑聲,王陽卻也是跟著裂開了小嘴開心的笑了起來,伸出了小手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臉頰。

他們的笑在那一刻融在了一起,拉成了一條沒有血緣的紐帶。

當旭日的陽再次升起,當王陽新奇的望著這個世界,伸出了小手,試圖去抓著這片鴻宇。

二狗的爐灶早已點燃,他最愛的背心也已剪成了布塊(為了做他的尿布)。

他,擔起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也操起了一份做母親的心。

毫無經驗的他開始向周圍的鄰裏阿姨學起做“母親”的心得,你時常會看見他的手上總是拿著個小本不停地記著,又或是人家媳婦在門口教訓孩子時他一個勁的張望。

然而每逢這時,於阿媽總是會右手叉腰,左手頂著他的鼻子,一個勁地嚷道:“喂……王二狗,你這房租還沒交類!錢麼不知道好好賺的,整天圍著一群婦人瞎折騰,我看你是不想住了是哇?……”

麵對著於阿媽的一次次“轟炸”,二狗卻隻是撓著頭笑著應付了兩句隨後趕快的溜了上樓,翻開了自己的小本子繼續研究。

……

[有一種愛,

它沒有血緣的羈絆,

但它卻比血更濃,

比海更深。

它藏在你粗手熬製的米膏之中;

藏在你夜不能寐哈欠之中;

藏在你捂著鼻子卻依舊笑著拍著我的屁股換下的尿布之中;

藏在你笑著擼著我的頭卻聽到了“爸爸”二字泣不成聲的感動之中;

它藏在小手牽著大手的人間路上;

它也藏在你那小小的修鞋箱子中……]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不知不覺,抗日戰爭已過去了將近4年,而國共內戰的硝煙也不斷蔓延了過來,終於到了上海,席卷了他們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