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安歌抬手指向自己,輕輕的笑了,笑著笑著連眉頭都皺緊了,順著眼角滑下一滴淚,看向蘇翕道:“無爵,你終於忍不住懷疑我了…終於忍不住將這懷疑說出口了。”
“並非…”
蘇翕的話未盡,卻被顧安歌搶斷了,“若我說,我便是顧安歌,你信嗎?”
無盡的夜將這風和了無絕山的山尖雪,將大開的窗戶‘啪’的一聲拍在了牆上,那一身勝雪白衣被吹起了衣角,蘇翕的眉頭緊緊皺起,所有的靜默都成了壓在人心上的重擔,可顧安歌不知,那白衣袖中的手緊緊握起又鬆開,最後卻化作了替她蓋被子的動作,他道:“暖暖,你在說胡話了,快睡吧。”
“蘇無爵,你知道…”
話未出口,蘇翕上前一步讓人倒在自己的懷裏,一遍又一遍的描摹著那眉眼,輕輕在那額上落下一吻,轉身離開。
白衣下的手在顫抖,連開門的動作都像是落荒而逃。
他怕了,真的怕了。
無盡的靜謐、無邊的黑暗,這聞聲樓九層似是一如當年,壓得人透不過來氣,透過來的酒氣與涼意,站在門外的聞天還沒能抬手敲門,便聽蘇翕的聲音傳來,“又有何事?”
“趙三說明日便能回聽雪閣,先行遣人送回一份情報,要給少閣主。”
“她睡了,說與我聽。”
“是。京中傳來消息,顧安歌聽聞太子入險境生死不知,動了胎氣,腹中子唯恐不保,如今皇室在四處求醫。”
長久的靜默,聞天站在門前亦垂眸不語,終於聽到那門內的一聲輕笑,帶著他從未聽過的情緒,蘇翕道:“既然是給她的,明日,便說與她聽。”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前塵舊事,身陷囹圄,甚至還看見了另一個自己,躺在安歌樓明黃的錦帳中滿臉淚痕。
顧安歌揉了揉自己的脖頸,唇邊卻連苦笑都維持不住,明明趙三告誡過自己,不要再觸及太子的事,可…可哪裏能放得下。
帶著清晨的涼意,一回頭正看見呢呢睡在自己的枕側,小肚子一起一浮,顧安歌伸手揉了揉那蓬鬆的毛,似是留戀似是不舍,珍而重之,最終換來了一聲輕輕的,“喵嗚——”
將那頂在自己鼻子上的毛爪子握在手中,顧安歌輕聲道:“呢呢,我怕是很快便要離開了,若是能帶走你…若是帶不走你,你便乖乖的陪在無爵身邊,替我陪著他…”
“喵。”
顧安歌試著勾了勾唇角,卻連自己都覺得勉強,那對兒桃花眼輕顫,將又要湧出的眼淚逼了回去,卻聽門外一聲輕響,孔素衣的聲音適時響起,“少閣主可起床了?”
“素衣姐姐。”
“少閣主不必來給屬下開門,屬下隻是奉閣主之命,前來知會少閣主,今日是老閣主七弦老人的誕辰,請少閣主務必盛裝,與閣主前往祠堂拜祭。”
“七弦老人的誕辰嗎…”顧安歌低聲喃喃,緩緩的舒出一口氣,對門外道:“我知道了。”
門外的腳步聲離開,顧安歌將懷中的呢呢輕輕放在了地上,掀開被子下了床,自衣櫃的最深處將那在檀木盒中疊放整齊的衣物捧出,那雪緞錦袍依舊流光溢彩,四支朱釵兩支步搖一共六件頭飾全部都是雪花形狀,一副耳墜,外加一雙白色長靴,一件白狐大氅,一年了,它們還是這個樣子,可她卻變了。
比往常更加精致繁複的雪緞用上好的蠶絲將花紋重疊,目光所及之處,繡的是整個無絕山,摸上去是山峰凸起,仿佛將這一切拱手贈與,白靴是亦是狐皮所製,腳跟處繡著雲紋,寓意著踏雲而來——
細細的裝扮,一件件帶的珍重,站在鏡前遙望鏡中人,堪稱國色。
顧安歌撫上那腰封,自枕下摸出一塊雲紋玉佩,上麵的‘蘇’字行雲流水卻筆觸鋒利,正是蘇翕親手刻之。
將那玉佩配於腰間,仿佛這一步步踏的便多了一分勇氣。
山間無雲,天朗氣清,聞聲樓的大門緩緩打開,蘇翕站在所有白衣弟子的最前方,笑著看著她,似是昨晚都是一場夢,他緩緩伸出手,道:“暖暖。”
交握在身前的兩隻手扣得愈發緊,顧安歌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蘇翕麵前,那隻手觸手溫涼,正是自己最熟悉的溫度,如今卻陌生的令人心顫。
愈行愈緩,蘇翕卻恍若未覺,隻是牽著她的手慢慢的走,可再長的路都要有盡頭,那靜謐的祠堂終是湧入了光亮,七弦一手撫琴一手握酒壺的畫像,在陽光下平添了一份光彩,蘇翕和顧安歌站在最前麵跪在了那軟墊上,身後所有在無絕山的聽雪閣弟子整齊的跪了下去,隻聽蘇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