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回身(1 / 3)

七月天,正是酷熱幹燥的時節。桐院裏,大太太午睡方醒,便聽見一陣慘烈的嚎叫聲,愈發地激得她無名火起,使勁搖了搖手中團扇,忍不住抱怨起來,“這是怎麼了?外邊是誰,沒規沒矩叫嚷個什麼?”

她隨身伺候的大丫鬟喜兒推開房門,手裏端了一碗冰鎮的蓮子銀耳湯,笑嘻嘻遞上來,接著她話道:“還不是四少爺,惹惱了二爺,二爺要罰他嘞。”

大太太聞言,臉色稍霽,隨即好奇心起,順口問道,“湑兒又幹什麼了?這一天天的,都沒個清淨。”

“說來叫太太笑話。咱們後院塘子裏不正荷花盛放麼?二爺好不易請得瀾滄先生等幾位名士來府裏賞玩,原是興趣盎然,哪曉得四少爺坦胸露肚的,躺石山下乘涼,竟給撞了個正著,二爺丟了老大的麵子,要行家法處置四少爺。這不,板子還懸空中呢,四少爺倒先抱頭哀嚎起來了。”

大太太放下手中瓷碗,想到早逝的妯娌,不由得長歎了口氣,隻道:“這沒了親娘的孩子……唉,從前這孩子可不是這樣的。”她話中雖是憐憫之意,但見臉色如常,古井無波,口氣冷得可怕。

邊上喜兒腦袋四轉,看了看屋子裏並無外人,當即矮下身來,低聲附和道,“府裏都在傳,說是年初的時候,四少爺傷了腦袋,連性子也變了,隻怕是中邪呢?”

話音剛落,大太太霍然而起,怒道:“這種話也敢亂傳,若是叫你二爺知道了,有你們好看的,哼,你仔細著那起子亂嚼舌根的,咱們傅氏的規矩可不是擺設。”喜兒忙告罪,收拾碗碟出了去,一臉駭色。

卻說遂寧縣傅氏乃蜀中名門,自本朝初年傅氏澶穎公會試高中,百餘年詩書傳家,族中子弟多有應舉入仕者,方今嫡宗太老爺重先先生更是身居禮部侍郎的高位,雖說前兩月以禮部尚書銜致仕,但其長子傅昶彬已然晉身朝堂,為戶部郎中。明眼人都瞧得明白,這老大人不過是為自家後輩讓路罷了。

重先先生共有三子二女,長子傅昶彬傅大人正當盛年自不必說,其餘二子、三子雖未出仕,但皆有才名。二子傅昶學傅二爺自十年前會試落榜,便絕了科考的心思,一心沉溺於山水之樂,素日裏常與一幫名流雅士詩書唱和,不理庶務,倒也樂得自在逍遙。

傅昶學原配乃本縣方氏之女,二人成婚沒幾年,方氏便身染惡疾,苦熬數月,留下兩個孤苦的幼子即早早逝去。重先先生憐憫兩個幼孫沒有母親教養,便又做主讓傅二爺續弦,新娶了方氏庶妹小方氏。

這小方氏新近府,頭幾年倒還顯現出不少母愛溫情,但自她有了親子後,便自然而然多了疏離,少了誠意。小孩子內心最是敏感,母親前後態度的變化,再加之府中下人背後嘀咕指點,兩個小子哪有不明白的?老大傅澹因年紀較長,有重先先生親自教養,倒還頗具風流。小小子傅湑卻少有人照看,多來年,終於如願以償成為了別人眼中的鮮衣怒馬,側帽風流,膏粱子弟。

傅湑,在族中排行老四,府中下人稱作四少爺,外人卻喚作瘋爺。這位四少爺倒也不負瘋爺之名,平日行事不拘一格,灑脫放浪,性子裏張揚著散漫隨意,深得乃父之風。

今年初,傅湑約了舅家表兄春紅樓飲酒作樂,無意間得罪一位江湖怪客,被人打昏扔在城門口,丟了半條性命不說,養了小半年才下得了床。

這一下床,竟似變了一個人,不但詩書禮儀全忘了,便是家中父母親友也都忘得一幹二淨,若非家裏人識得他這副皮囊無疑,必定會以為這是另外一人。傅二爺特意從cd府請了名醫魯漢生來,診治說傷了腦袋,但價值千金的三副藥下肚,卻全無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