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早就做好了被轟出去的打算,畢竟剛才米娜臉上的神色都和“開心”沾不上邊,隻是因為林溯雨一直掐著他的手腕不讓他跑,他又沒辦法扔下好友一個人在這裏,才勉強一直逼著自己呆在這裏,甚至還要絞盡腦汁給好友幫腔。

米娜的這句話,完全出乎了羅筱的意料。

他忍著眼眶飆淚的衝動,和林溯雨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米娜姐。”

哪怕最後還是被拒絕的結局,他好像也不會覺得這很丟人了。

至少他和好友曾經努力過,而且這份努力是真真切切有回響的——這對羅筱來說,是比結果更重要的東西。

副歌的女音冷淡道:“抱歉/很忙/要洗澡了。”

章棲濂順勢接過接下來的說唱部分,少年清雅的聲音在此刻卻如同擊碎玻璃的重錘,滿腹委屈與無法訴說的怒火:“天天夜夜說著自己很忙/下午五點短信發出九點半你回我說很困想躺躺/淩晨三點我翻著你的朋友圈看到你又給他點了讚說桃花爛漫綻放/下次想一起手牽手在青山之巔眺望/我說天氣真好我也想和你一起出門踏青/你回我說喔嗬嗬下次再說吧/到底那個男人我哪裏不如他/如果讓你眼裏隻看得到我的話/你會不會忘記你曾經那麼愛他?”

在最後的收尾,章棲濂將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然後伸到身體的前方,仿佛真的抓了一手的心髒的碎片般緩緩地搓揉著,明明是在笑的,那股笑容下掩藏的瘋狂感卻好似潮水般壓抑不住地冒出。

“跟平時的章棲濂完全不一樣啊……”

“對啊,他平時明明是那種還蠻內向靦腆的類型……舞台上倒是很放得開啊,表現力好強。”

“他上一個節目還不是這樣的,是轉路線了嗎,我記得他之前還是走甜係的……”

章棲濂的部分算是一個小爆點,還未等練習生們好好討論一番,音樂便進入了下一個階段。本來分散開的隊形迅速聚攏,隻剩下中間的孟修楠依然站著,雙手五指伸開抵住胸口,少年軟軟的杏仁眼望向天花板,聲音以極快的速度瘋狂攀升音階,高亢而清朗的高音如同一條絲帶般從所有人的耳朵中滑過,完美地和背景音樂融為了一體。

“這高音……碉堡啊……”哪怕外行如柴菲這樣的工作人員,也被那有著包子臉、平日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少年給驚呆了。

孟修楠平時說話聲音完全不高,更稱不上尖銳,根本想不到那樣輕柔低緩的聲音竟然能唱出這樣驚豔的高音。

遊弋對身邊的陸正霖道:“璀璨家這次來的人裏頭,vocal實力最好的應該就是孟修楠了吧?”

陸正霖點點頭:“嗯,朱玄禎也說過,他們七個人裏頭,唱歌最好的就是孟修楠。”

“vocal最好的是孟修楠,rap最好的應該是章棲濂了吧?”遊弋隨口道,“從上個選秀節目到現在,章棲濂好像rap的實力又上升了……”

遊弋本身在團內的定位就是rap,自然看得出章棲濂那自然流暢的rap背後花的苦功。

被攝像機懟著,有明顯個人色彩、甚至涉嫌拉踩的話自然是不能說出來。陸正霖看了遊弋一眼,後者猛然醒悟過來,也不說話了。

但同時,遊弋也很清楚,陸正霖不表態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表態了。

至少在陸正霖心裏頭,璀璨七子之中rap實力最強的絕不是章棲濂。

那到底會是誰啊……

就在遊弋這麼想著的時候,孟修楠的高音戛然而止,就好像在唱片機裏轉著的膠片突然被人抽出。音樂也仿佛卡住了一般不斷地回放著“love”的卡頓聲,夾雜著沙沙的扭曲噪聲。被孟修楠的高音帶起的氣氛迅速冷卻,如同衝到頂的峰值回落到穀底,海浪拍上千仞峭壁又退回海潮中,隻剩下砂岩上殘存的一片冰涼。

孟修楠迅速退後,隱沒到了變化成三角隊形的隊伍中。小提琴的嘯叫和電子鼓點交織著壓下,一下一下地敲擊著聽眾的心髒,平靜下掩蓋著波瀾的暗流仿佛幕布般在心頭投射下大片的陰影。像是半夜行走在無人的小巷中,盡管周遭寂靜得隻聽得到路燈燈絲燃燒出的嘶嘶聲,隻無端地覺得背脊生寒。

低著頭以半蹲姿勢呈圓環狀隊形的幾人猛地站起身,然後以一個漂亮的側旋,如同被剝開的橘子般塌到了地麵上,被其他人掩蓋起來蹲在最中心位置的閔鳳琦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雖然閔鳳琦是練習生裏頭公認的長相拔尖出挑,但那種過於有侵略感的漂亮更像是會灼傷人的火焰,容易讓人敬而遠之。但此刻在舞台上,閔鳳琦那特有的囂張跋扈之氣完全被收斂了起來,被掃了一小段橘粉色的眼尾在燈光下閃爍著明明滅滅的珠光色,少年本身的脆弱易摧感在刻意的化妝效果下也被完整地呈現了出來。

“說什麼沒空呀/我便當真守著手機從早到晚/隻為了等你那隨口的一句早安/清醒一點吧我的女孩/你秒回信息的那個人眼裏根本沒有你的存在/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我呢/在你身後五米距離的我/像凍死的僵蟲渴求太陽一樣仰望著你——”

遊弋瞪大了眼睛,內心的震驚幾乎讓他忘記了表情管理這件事。

隻對閔鳳琦的漂亮長相和撒潑打滾印象格外深刻的遊弋,在這一刻終於直觀地感受到了這個被戲精事業耽誤的少年身為rapper的真正實力。如果之前他還在懷疑閔鳳琦是單純靠臉被璀璨選過來的——事實上閔鳳琦的臉確實也有這個資本——現在他的內心隻剩下同為rapper而熊熊燃燒的鬥誌與勝負心。

章棲濂倒退著靠近閔鳳琦,一個滑步後,兩人便交換了位置,飛起的衣角在空中旋出一個漂亮的弧形:“月光下我擱在信箱的玫瑰花你收下了嗎/既然收下的話/以後就隻看著我好嗎/從發絲到腳尖都是我的所有物/這樣的關係你可以容忍嗎?”

駱河澤的聲音輕柔得像是一陣風,輕飄飄地唱道:“就這樣被禁錮吧——”

“已經無法離開你的我/禁錮的是我的靈魂。”

因為隊形變換重新回到中心的閔鳳琦對著鏡頭抬起下巴,線條優美漂亮的下頜骨襯托得少年臉頰越發尖細,纖長白皙的脖頸戴著的黑色頸環上心形的金屬裝飾也隨之折射出了亮色。他伸出手,拇指迅速而輕快地擦過自己嫣紅如薔薇花的唇瓣,驀地彎唇一笑。

自從璀璨開場以來就一直議論不斷的窸窣雜音,在此刻卻仿佛噤聲了一般,仿佛周遭所有色彩全部湮滅成黑白,隻能看到舞台中央好像聚集了所有光輝的少年含著笑意,轉過身去,一把將外套扯下拋向天空——

如同水妖一樣極為誘惑的姿態,卻好像是天生為他而生的,少年終於在舞台上像蝴蝶撐開翅膀一般,肆意綻放著滿身的華彩。

“因為愛你我願意獻出靈魂墮入地獄。”

這低低吟出的歌詞,像是輕輕的歎息,消散在這以愛為名的瘋狂欲念中。

音樂聲停。

雖然千光打出去的宣傳明麵上說,聲樂和舞蹈由導師全程把關,但行程卡得特別緊的導師是連這三天時間都抽不出來的——比如說本來就是來當吉祥物吸引人氣的樸衍。

倒不如說,他壓根就是拿有事的借口迫不及待地逃了,原話是“我真怕看這群水準一塌糊塗的小子看久了會拉低我的審美”,說這話的時候還是一臉幸災樂禍的神情。

文季也拿他無可奈何,這家夥能在第一次錄製的時候全程陪到淩晨四點而不是半路就一拍屁股回酒店睡覺,文季都覺得自己要謝天謝地了。至於樸衍的鏡頭,隻能事後找個機會補錄一下,讓他裝裝樣子隨便拍兩條塞正片裏頭了。

身為舞蹈導師的艾琪本來想著,基礎再不行的孩子,能上這個節目,怎麼都比普通人強點兒吧,等真的上手教了,她才發現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她已經習慣了帶sty或者pio這類大公司的練習生,這種公司出來的練習生底子極好,許多東西她甚至都不用詳細說,稍微點撥一下就全都懂,一些專業名詞基本上也都明白,再蠢的教上個四五遍也該學會了。但這群華夏的練習生,有些人的水準慘到帶慣了高麗練習生的艾琪都感到手足無措,一個簡單的wa丨ve能教個七八丨九十遍都學不會,在她跳舞的時候全程就像個誤入的蠟燭一樣插在一群跳得亂七八糟的練習生裏頭,一臉“我是誰我在哪裏”的茫然神情。

帶了七年練習生的艾琪在麵對這樣怎麼教都學不會的練習生時,終於忍不住開始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