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暴徒(1 / 3)

碎石磨著後背皮膚劃過,楚越從睫毛間隙窺看明晃如火焰的烈陽,有那麼一瞬,她看見蘇翊的臉閃爍在光暈之後。這場麵熟悉極了,肯定見過,在哪裏呢?

對了,就是蘇翊上次去帝京的第三天,他們在海雨園裏見麵的情景。她對蘇翊說什麼來著?“山中人兮芳杜若……”

楚越這麼一遍遍地回憶著與蘇翊的往日,沉迷得幾乎忘了自己正在受刑。她對這狀態滿意極了。真和假渾然一體,也就不必在乎真實裏的痛苦。

即使清醒時,她也對自己很滿意。她瞞過了所有人。沐楚越已經死了,不存在了。她以後將成為一個陰影裏的人,唯其如此,才能躲過翼王的賜婚,活到蘇翊身邊,與他相伴終老。這一路沒有一個人認出她。她的計劃進行得幾近完美。

更重要的是,哪怕蘇翊之前對她有再多芥蒂,有她這份決絕的、絕望的愛意在,蘇翊也該釋懷了。蘇翊終會對她信任和寵愛如初,她對此深信不疑。

楚越對自己滿意極了。

她就這麼一路昏迷,一路清醒,一路被拖,一路快步隨馬奔走,經曆烈日毒辣的一天,到傍晚時,軍隊驚奇地發現,這個遍身浴血的奸細竟然還活著。雖然被一路拖得遍體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血被太陽曬成痂,厚厚的痂連著衣服,衣服變成另一層紅褐色的皮膚與她緊密相連,不可分離,但她確實還活著。

楚越平躺在地上,幹裂的嘴唇撲動幾下,出於本能地翻身,從不遠處一隻髒兮兮的小泥潭裏捧出一捧水,貼到嘴邊。

眾軍士就這樣看著這個垂死的小小女孩,虛弱不堪地一捧一捧捧過泥水,給自己創造生機。

不斷有人皺眉,搖搖頭,快速走開。

也有人在小聲勸說小武:“算了,不過是個孩子。自生自滅吧。能活著走到西雁山,就是她有造化。反正靖寧侯也不能放過她……”

楚越在水窪旁蜷縮了一個時辰,就被裝入囚車,繼續前行。

車內劇烈顛簸,楚越昏昏沉沉。軍隊不再折磨她,卻似忘了有她這個活物存在,沒給她一滴水。第二天又是烈日暴曬的天氣,楚越感覺自己皮開肉綻後的身體在太陽下滋滋作響,完全變成一塊烤肉。嘴唇稍一動,幹裂的口子被扯開,血流滲進齒縫。她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喚:“水……求求你們,給我水……”,但沒有一個人聽見,或者聽見了假裝不睬。

一直到第二天入夜,隊伍才停下來,楚越被拖出囚車,扔到地上。掙紮著看一眼,不遠處的草叢間掩著小水窪。楚越如獲至寶,奮力爬過去,捧起汙泥橫流的水灌進嘴裏,直到喝光一水窪,才重新被拖進囚車。

接下來變成急行軍,戰馬飛馳,楚越在囚車內顛上簸下幾乎飛起來。每一次撞擊在囚車壁上,就有結痂的傷口重新裂開,經天亮後的太陽暴曬,再度凝固,又再度撞擊裂開,如此反複,囚車壁的木柱子慢慢變成血紅、暗紅、紅褐。遠遠看去,就是一輛血車裏關了個血人。

到第三天傍晚隊伍停下時,楚越趴在車內嘔吐,卻沒嘔出半點東西。麵部被撞擊得鼻青臉腫,耳中嗡鳴如蜂窩。她渾身燙如火灼,骨子裏卻又冷得如墜冰淵,一陣緊一陣地發抖。

周圍小小喧嘩一陣,楚越迷糊睜眼,隱約看見另一隊軍將正與小武這一隊人彙合。楚越那結著厚厚血痂的嘴唇顫了顫,又昏睡過去。

半夢半醒中,她感覺有幾束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蝮蛇似的冷滑粘稠,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她厭惡地皺皺眉,接著昏睡。

黑暗中,有壓低的聲音在急切討論,難掩字眼間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