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十六年三月,正是春和景明好時節,鳥鳴聲脆,和著院中那嬉笑玩鬧的聲音,讓謝明瀾一時恍惚。
她坐在臨窗的榻上,小小的身子端的是規規矩矩,手也老老實實的放在腿上,隻是那雙眼,卻是有些出神的看著外麵。
袖琴推門進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自三日前,謝明瀾落水醒來,她便是這幅呆呆傻傻的模樣,夫人也請了不少的大夫過府探望,也依然是不見成效。
或許,謝明瀾以後都是這樣也說不定。
袖琴心中浮上一絲惋惜,看向謝明瀾的眼中愈發柔和起來,她站了一會兒,邁步朝她走去。
“姑娘也在這屋中悶了兩三日了,可要出去走走?今日天氣不錯……”袖琴的話還沒有說完,但見謝明瀾還是一副不知是在想什麼模樣,便噤了聲,隨即將手中杯子放下,轉身欲走。
“等等。”袖琴前腳剛剛邁過門檻,後腳還沒來得及跟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細弱嘶啞的聲音,袖琴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停下身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謝明瀾的聲音。
整整三日,謝明瀾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夫人都已經放棄了……袖琴心中欣喜,幾乎下意識的應道:“是!”
謝明瀾在這具身體中醒來,卻並沒有承繼到原身的記憶,隻在初初醒來之時聽人提到過‘落水’二字,可是這到了後麵便沒了聲音,像是不了了之。
袖琴帶著謝明瀾走大路,卻在路過一處湖泊時停下了腳步,神情中帶著幾許懊惱,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看相謝明瀾。
謝明瀾知道她這眼中是什麼意思,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湖泊。
三日前,謝家這位小姐不知何故落了水,叫人在這湖邊發現,但發現時已為時晚矣,隻留有一息尚存,還沒等到大夫過府,便已是香消玉殞了,但這也成了她,重活一世的契機。
她本是赫錫王府的小王妃,堪堪大仇得報,卻還沒來得及好好去嗤笑一番,眨眼間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而謝家的這位小姐也著實是可憐,本是大好年華,如今不明不白的就這麼去了。
袖琴見謝明瀾在對著那湖水出神,以為她又是在想那日裏落水的事情,便趕緊開口說道:“姑娘,我們還是快走吧,這地方……”
那日裏的事情,誰也不清楚個首尾,隻曉得事情一出後,報到老夫人那兒時,老夫人極為震怒,嚴明要徹查此事,但是到了後麵這事就恍如石沉大海。
“嗯,走吧。”謝明瀾看了那湖一眼,收了神,接著袖琴的話往下說道,本來還有些擔心的袖琴聽到這話,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又往前走了一段,謝明瀾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休息一會兒,袖琴拿了帕子細細的為她擦去額上的汗水,看她那急急喘氣的模樣,便覺得心疼。
謝府景致絕佳,頗有幾分江南風韻,謝明瀾看著眼前的假山奇石、流水潺潺,有幾分出神。
說起來,上一世她也算是與謝家有幾分親緣,隻不過她並非是謝家嫡脈,而是旁支。
“呦,看,這是誰呐?沒想到清和院的死人又活了,大家快來看呐。”謝明瀾正想著事兒,忽然聽見身旁不遠處有人說話,而那人口中說的‘死人’似乎指的就是她。
那人的聲音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往她這邊看來,袖琴見狀,立刻擋在了謝明瀾的身前,眼中露出一絲嫌惡,開口說道:“表少爺,您這話是什麼,這裏是安國公府,可不是什麼能夠讓你隨便說話的地方!”
謝明瀾聽到袖琴對那人的稱呼,稍稍愣了一下,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離她不遠的地方站著幾個人,為首的那個人著一身若竹色錦衣,襯得身形修長挺拔,看年紀,似乎也比她要年長一些。
那人聽了袖琴的話,一臉混不在意的樣子,眼帶輕蔑的越過袖琴,看向她身後的謝明瀾,似高高在上般說道:“怎麼了,我又沒說錯?謝明瀾快死的事情全宴城上下都知道了,你們說是不是?”他說完,還問了問那站在身邊的人,言語中盡帶嘲諷。
謝明瀾自醒來,見過得人隻有袖琴還有原主的母親,她一直以為謝府早已凋零,府上隻餘她母女二人,沒想到,這人還有這麼多?
“袖琴,那人是誰?”謝明瀾看了他一眼,似並不在意的開口問道,袖琴聞聲回過身去,壓低了聲音回道:“是前段時間二姑奶奶回來時一並帶回來的長子,姓章。”
謝明瀾聽到這兒,心裏對眼前那人的身份也算知曉幾分,當年安國公府的這位二姑奶奶與人私奔為妾這事在京中一度鬧的很大,怎麼也收斂壓製不住,當時掌管安國公府的,還不是原主的父親,這事一出,可以說是丟盡了臉。
謝府自詡名門,這事可以說一度讓他們在京中抬不起頭來,而為免累及府上其他幾位未出閣的姑娘,當時的安國公將這位二姑奶奶從謝家族譜上除了名,並不再允許她回到謝府來。
人雖已走,可那留下的話還在,這事過去十多年,府上因此而蒙羞,她可不信,會沒人不記得當年上任安國公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