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東條柳巷中,有位十四歲的清瘦少年,姓韓,名小山。
韓小山自幼孤苦,爹娘早逝,自七歲起,跟著巷口老鐵匠做幫工,起先人小力薄,隻能做些跑腿活計,老鐵匠粗人一個,嗜酒如命,脾氣糟糕,隔三差五動輒打罵,韓小山無依無靠,隻能辛苦忍著。
就這麼熬了好些年頭,一直到了十二歲,少年身子逐漸硬朗,琢磨出了打鐵門道,鐵匠這才態度好轉,破天荒的將他收了徒弟,教了些真正的手藝。
隻可惜世事無常,少年好日子剛過一年,鐵匠有一日突然酒癮發作,著令少年打酒回來,捧著壺子一口氣喝了個痛快,然後麵孔朝天倒了下去,恰好被一隻釘耙刺穿了脖子。
韓小山至今清晰記得,鐵匠去世以後,自己身無分文,當了一兩個月的孤魂野鬼,因為年紀太小,實在找不到掙錢的營生,多虧鄰裏街坊好心好意,頓頓施舍一些吃食,盡管吃不飽,穿不暖,好歹也不曾餓死。
就這麼過去兩個月,在好心人建議下,韓小山最終還是操持起了打鐵生意。
這一過,就是兩年。
天一亮,韓小山早早起來,拾掇好了今天要交工的那幾把劍,就要離開家門。
韓小山看著瘦弱,力氣卻著實不小,這都是常年打鐵攢出來的底子,一人抱著五把鐵劍,從鎮子這頭走到那頭,麵不改色,氣也不喘。
正走著,前頭忽然傳來一片喧嘩,隻聽有人喊道:“神仙來了,神仙來了!”
小鎮雖小,常有神仙大駕光臨。
韓小山湊過去看了一眼。
人群中,一位道骨仙風的老神仙麵帶笑容,十分和善:“諸位鄉親,麻煩相互轉告一聲,本座來自七百裏外的天元門,道號元真子,自即日起,將在貴寶地的柳楊客棧小住兩日,但凡貴地十三歲以下者,無論男女,皆可來給本座一見。”
這話一出,韓小山頓時意興闌珊,他已經過了十四歲,顯然是沒希望被這位老神仙選中當徒弟的。
小鎮年年都有神仙造訪,韓小山已經見過不下十回,也曾壯著膽子讓那些神仙摸摸所謂的“根骨”,可惜無一例外,從未被哪位神仙瞧上眼過。
一次不行,還有兩次,兩次不行,韓小山覺得還有三次,可是三五次都不行以後,他就再也不抱什麼幻想了。
正要離開,韓小山驀然一愣,原來在他身後,一直跟著一位身穿袈裟的僧人,所有人都是追著那位老神仙走,僧人也是如此,韓小山剛轉過身,險些撞到僧人懷裏。
這位僧人的年紀看起來已經很大了,瘦骨嶙峋,兩眼深陷,有些嚇人,不過韓小山也沒受到多少驚嚇,都說和尚與人為善,韓小山朝他笑了一下,便錯開身子走了。
僧人回過頭來,看著韓小山背影,自言自語道:“我佛慈悲,這孩子三世為善,心性樸實,然而生生世世,竟都活不過十五歲,怎會如此?”
僧人皺起了眉頭。
……
韓小山今天要交貨的這門生意,來自鎮上劍道場。
小鎮地處偏僻,民風淳樸,讀書人不多,家家戶戶但凡有些閑錢,都會把孩子送到劍道場裏學些本事,據說這是因為劍道場和山上某個仙門有些關係,每隔三五年,就會挑些資質不錯的學徒送去仙門,若是有幸讓自己家孩子選上,便算應了那些魚躍龍門之類的吉言。
從此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也正因此,劍道場學徒眾多,而且都是些和韓小山一樣大的孩子,這些孩子常年切磋劍技,一不小心把劍磕壞了,韓小山也就生意不愁了。
這條路韓小山已經走了很多年,每次看到那些朝氣蓬勃的學徒,他的心裏都會生出難言的情緒。
他剛進門,門房便注意到,招手道:“小山子來了啊。”
“雲叔。”韓小山朝門房應了一聲。門房一身酒氣,邋裏邋遢,年紀不大,約莫四十歲出頭,小鎮百姓在這個年紀還算是青壯漢子,很少去做門房這種差事。
示意韓小山把劍放下,漢子晃了晃常年不離手的酒壺,打趣說:“聽說這幾天,鎮上來了不少仙人,別總悶在家裏,打鐵能有什麼出息?多出去走走,沒準就被哪位神仙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