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逍遙莊內,往來之人絡繹不絕,玲瓏卻隻覺得孤寂,這種孤寂從心裏滋生而來,竟讓她手足冰涼,接著是整個身子,小腹處纏綿著的,是她此生都無法忘卻的痛。
那日,玲瓏與小妾譚惜音還有譚惜音家人一同身重劇毒兩生膏,尋醫途中出了意外,隻來了一個大夫,在風雨萋萋中,疼得如千萬螞蟻噬心的玲瓏,竟能清楚的聽見他的話,他說:“先救惜音!”
他是玲瓏的丈夫,是她一生的倚靠!
也是她一生的痛。
許是玲瓏命不該絕,大夫救下譚惜音之後,再來救玲瓏時,她竟還沒有死去,可她寧願,她也一起死了才好。
可偏偏她還還活著,死去的隻是她肚腹之中,還來不及知道他存在,便已經故去的孩子。
得到消息,秦道非趕來,他踏著午後灼熱的陽光而來,陽光被他匆忙的腳步切割成細碎的光影,如同當年初見他時,他踏馬而來的英姿。
他就是這樣的男子,雷厲風行,如玉般俊朗的麵容,時刻保持著高貴的凜冽,唯有在譚惜音麵前,方才柔情似水。
許是陽光太烈,玲瓏一時間竟覺得眼睛被灼傷一般,一滴熱淚飛快的從她臉頰劃過,到耳廓時,已是冰涼。
他與大夫說了什麼,玲瓏聽不太真切,隻是透過簾幔,靜靜的看著他。
須臾,譚惜音的丫鬟便來報,說:“莊主,二夫人嘔血了!”
而後,他便如來時那般,快步離開。
不曾看過玲瓏一眼!
再見他時,已經是深夜,昏黃的燭火跳躍著,不時有飛蛾撲火,脆弱的翅膀拍打著燭火,晦暗之中,他踏著月色而來。
“怎麼,譚惜音還沒死?”玲瓏淡聲問。
秦道非冷冷的看了玲瓏一眼,譏笑的勾起唇角道:“你都沒死,她有我如此悉心照顧,又如何會死?”
真狠!
玲瓏笑了笑,故意忽視心頭密密實實糾結的痛,低著頭看著自己沒有一絲血色的手,用平靜到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的聲音說:“秦道非,你休了我吧?”
玲瓏沒有看見,聽到她的話,秦道非眼神一凜,那雙深如古井的眼眸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當初你死乞白賴要嫁給我,讓惜音成了眾人笑柄,怎麼如今母親不在府中,怕沒人給你撐腰,還是怕我查出你與下毒之事有關?”秦道非字字誅心,而玲瓏卻仿似一下子陷入到那不堪的過去。
她已經不想去糾結秦道非話裏的意思,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哀莫大於心死吧?
“那時年少無知,原以為用力的對你好,便能得到你片刻回應,現在我看開了,你這樣踩在雲端上的豪門貴公子,我高攀不起,如今我報應也遭了,秦莊主若是滿意的話,便放我走吧?”
玲瓏用近乎哀求的語氣祈求他,說看開,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若是真的能看開,又何至於如此卑微,如此難過?
“你沒死,我便不會滿意!”秦道非的語氣森然,表情卻是平和的,玲瓏看向他的眼眸,忽然笑著拔下金簪。
見狀,他飛撲過來,一把扼住玲瓏的手腕,用他的身軀壓製住她,用冒火的眼神看著她說:“我許你死了麼?”
“秦莊主多心了,我隻是覺得這金簪硌人得很,你以為我要自殺麼,那你也是小看我了!”
聽到玲瓏的話,秦道非身體一顫,玲瓏看見了,可她無暇去揣度他是何意,小腹疼得難受,她能感覺得到雙腿之間有熱流噴湧,可那又怎樣?
她,早就不想活了!
秦道非站起身來,冷冷的看著玲瓏,忽然勾唇,露出一抹殘忍的笑,他說:“玲瓏,我忽然很慶幸,那孩子若是沒死,有你這樣的人做母親,簡直就是悲哀!”
“滾!”玲瓏虛弱的撐著床榻,嘶啞的吼聲裏麵,全是絕望的嗚咽。
每一個孩子都是母親心口的傷,而他竟這般刺痛她!
贏得玲瓏,他似乎很痛快,淡然的整理衣袖,轉身朝門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玲瓏溫柔的說:“下一世,看見我時,你便走遠一些,好不好?”
秦道非腳步頓了一下,卻終究沒有回頭。
“呀,大夫人血崩了,快來人啊!”丫鬟尖銳的叫聲響徹雲霄,而玲瓏卻溫言笑道:“噓,別聲張!”
再次醒來的時候,玲瓏已經在牢獄之中。
她疲倦的坐起身來,艱難的爬到門口問:“這是哪裏,我為什麼在這裏?”
“吵什麼吵,殺人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樣害怕?”一個獄卒狠狠的踢了玲瓏一腳,將玲瓏踢倒在地上。
玲瓏知道,譚惜音的家人全都死於那場毒殺,活下來的人,隻有她同譚惜音。
所以,秦道非將她送到監獄,坐實了她殺人犯的罪名,隻為了給譚惜音一個交代。
當夜,一場大火將京兆府衙門的牢獄燒了個精光,無一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