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冬。
瘦弱的少女手凍得通紅,依舊咬著牙將厚重的衣服放進冒著寒氣的冰水裏。一旁的丫鬟也不客氣,直接再扔了兩件進去。
“阿秀,這衣服你可得洗幹淨了。”
阿秀身體抖了抖,她點點頭,浸在冰水裏的手指像是被刀子剮了一樣,她見那女子身影遠了,連忙把手抽出來放在嘴邊吹氣。然而那少得可憐的溫熱,怎麼也拯救不了刺骨的寒。
她該習慣的,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這般對待了。顯耀的趙家,看起來讓人向往,然而裏麵藏著的汙垢說上幾天幾夜也說不盡。
阿秀忍住眼角的熱意,將那雙已經沒什麼知覺的手再次放進寒水裏,竟然感覺到一絲近乎錯覺的燙。
“阿秀!”
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阿秀抬起眼,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嚇得渾身顫抖。
那男人也不高大,還沒有阿秀高,他麵相凶殘又扭曲,分明是個傻子。
那是阿秀的丈夫,因為他是個傻子,又是趙家不受寵的庶子,所以哪怕趙家這麼顯赫,也沒人肯嫁給他,傻子的母親便買了阿秀做童養媳。說是童養媳,其實比丫鬟還不如,每天不僅要供傻子玩樂,還要被丫鬟指揮著做事。
“你又偷懶了。”傻子指責她。
阿秀縮成一一團往後躲,一下子坐在了冰冷的地上,衣擺沾染了涼水也毫無察覺,她麵上的恐懼在男人靠近時達到了極致,卻還是結結巴巴地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偷懶,我在給你洗衣服。”
“你沒有陪我玩,就是在偷懶。”傻子用篤定的語氣說,一邊還伸出一隻手指指向她,頭往一邊肩膀上歪去,嘴角好像下一刻就要流下口水來,看上去十分地滑稽。
阿秀的牙齒都跟著顫抖起來,他一說玩這個字眼,就讓阿秀想到那些痛苦的過往,她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如同之前每一次麵對傻子一樣,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自己要是逃跑了,等待她的,會是更加殘酷的懲罰。她逃不掉的,趙家這個牢籠,她可能終其一生都逃不掉了。
阿秀呼吸急促,頭縮在衣服裏,生怕傻子上來打她。“我真的沒有偷懶。”
“既然沒有偷懶,就趕緊陪我玩。”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阿秀坐在原地沒有動,她在想怎麼才能躲過一劫,如果真的陪他“玩”,第二天恐怕動都動不了。這樣的寒冬,她很有可能就死在柴房裏了。
她正不知所措,前院突然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其中還夾雜著哭啼聲,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但是傻子聽不見,他朝阿秀走近了兩步,臉上還掛著充滿汙穢的笑容。
阿秀的眼瞳因為恐懼而放大,她往後一寸一寸的挪動著。
正在傻子準備撲上來的時候,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一把拉過傻子,“快走。”
傻子不停地掙紮,“娘,怎麼了?我還要跟阿秀玩呢。”
“玩什麼玩?命都保不住了。”中年婦女用很凶的語氣說。
阿秀瞪大了眼睛,猜測這跟前院的啼哭聲有關,她見夫人要走,連忙抓住對方褲腿,“夫人,能不能帶阿秀走?”
婦人狠狠地將她踢到冰涼的地上,“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我買來給我兒子的玩物罷了。”
阿秀的眼眶一熱,幾滴淚水滲出來,她穿的衣服並不厚重,因而那重重的一腳踢到腹部上,讓她疼痛難忍。阿秀再抬眼時,傻子已經被他娘給帶走了。
她受了那麼多屈辱隻不過想活下去,怎麼活下去就那麼難呢?她要活,絕不能死,絕不能。
趙府上一片慌亂,來來往往的人跨過屍體爭先恐後地逃跑著,那豎著幾根枯萎荷葉的池塘因為沾了死人的血而變得通紅。
前院早已被錦衣衛包圍,一位衣著華麗的宦官站在趙家院子裏,他手裏抱著小暖爐,望著不遠處屠殺的場景,卻是勾了勾唇角笑了。
一旁的阿齊觸及公公的笑,不禁打了個寒顫,心裏思忖著這下子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這一切還不是因為趙家的嫡子觸犯了龍威,皇上一怒之下便派公公來屠殺趙家,全府上下老少婦孺,一個也不能放過。
陳顯抬起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空,一朵小小的雪花落在他鼻尖上,因這溫熱瞬間融化成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