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幾日，長離回雲鎮。那天天氣並不好，黑雲壓城，而且極其悶熱，似有雷陣雨迫不急待要從天降。
昨晚給家裏打過電話，說今天回去。他並未說具體時間，可到雲鎮還未下車，遠遠見到媽媽在張望。見到媽媽不知已等多久，長離眼前還是起了霧。
是啊！他應是媽媽這一生一世最惦念之人，隻是這個時候，一顆心都在不斷責罰自己，為什麼要用這般等待去煎熬他們。
他克製著鼻尖酸楚，還有心口再難按下去的心疼難過。
一下車媽媽便帶著無以言說的笑過來，連腳步都那般急切。長離望著眼前鬢角微微生白的至親，還有她泛紅的眼圈，心口縮得更緊。
蒼穹厚厚雲層透出一絲微光，盛夏竟然還起了風。他站在風裏喊，“媽。”他記得小時媽媽曾說過，喊娘沒有喊媽親，因為娘不靠唇。
媽媽應聲，眼中滿是歡喜喜的，她關切的問：“坐車累壞沒，要不要先在鎮上吃點飯。”長離孩子氣的笑，也隻有在她麵前才輕鬆自在。
他挽住媽媽的胳膊，“不累的，走吧媽，咱們回家去。”媽媽騎電動車，長離執意要帶。騎得並不快，長長一條水泥路。旁邊是一排白楊林蔭，蟬鳴悠悠不斷，水田裏是剛種下不久的水稻秧苗，安安靜靜紮著根。
媽媽坐在後邊說：“這次回來多待幾天吧，你爸怪想你的，成天念叨著你回來。”長離想著永遠都是滿臉嚴肅的男人，心底應該也原諒了吧。
“媽，過幾天就開學，待不了幾天。”前麵是長橋，長離提了點速，又問：“他腿這段時間還好吧？”
他指的是爸爸，長離不知為何叫不出。長離爸爸早前腿上便有關節問題，一到夏天就時長會犯。
媽媽明白，回他，“老毛病，前段時間在地裏插秧，剛犯過，現在好差不多了。”長離家沒幾畝地，而且早就給別人種了，爸媽也不怎麼做農活。
他疑惑的問，“他沒事插什麼秧？”
媽媽笑，“就屋後那一畝多地，你爸說你喜歡吃糯米，外麵買的不好吃，非要自己種一點。”
長離騎著車便是一怔，嘴上卻是責怪，“明知身體不好，還下地幹活。”他雖這樣說，媽媽終歸明白他還是心疼的。
下主路是一小段土路，兩邊是菜畦，盛夏裏時令蔬菜。長離遠遠便見到他們家，生在菜畦邊上那顆棗樹，濃繁茂密綠葉間有紅紅誘人的棗。
它比長離小幾歲，是他親自種在這裏，沒想到已經長這麼粗大。
他們是三層小院，大門敞開著，長離推車一進來，便見到陽台下一副嚴肅麵容。他猶豫一會，還是叫了聲，“爸。”
不過沒給什麼好臉色，語氣都是這樣，“出去這麼久，你還知道要回來！”長離剛將車安放好，聽到這句話，還沒後座的一雙手便僵在哪裏。
媽媽見他尷尬，急忙打圓場，“長離剛回來，你就少說兩句吧。有什麼話等吃完飯，你在跟他好好說，好好聊。”
長離爸爸是硬脾氣，也固執的很，他板著臉說：“誰家孩子有像你這樣的，在外麵讀幾年書都這麼野，家都不要了。等以後要是有出息，天底下有什麼地方放得下你。”
他在路上還想，回家要好好陪他們說說話。但剛進門，便是這樣的語氣態度，他心知有錯，所以隻打算靜靜聽著。
可這個時候，他又覺得委屈，當初離家，是眼前這個人親口說，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如今剛回來，便將所有過錯推給他。
他雙手緊緊握住後座，回他，“什麼地方能放下我，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要是不高興我回來，現在就可以走，省得讓你煩感。”
爸爸聽他這樣說，一張臉更是吹胡子瞪眼，伸手指著大門，帶著極生氣的語氣說：“跟我沒關係，你要有本事，現在就走。”
長離是說出便能做出的人，這樣被爸爸一激，原本想在家待幾天的打算也就破滅了。鬆開手把，轉過身就要出門。
媽媽了解他脾氣，急忙忙攔住他，眼眶裏都有淚水打轉。她又回過頭，用哭聲罵他爸，“你要顯吃飽撐著，就不要在這裏礙眼，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你幹嘛還要攆他。”
長離低頭見到她流出的淚，一顆心真疼，像刀在上麵不斷割著。他對他能狠下這個心，可是，這個時刻惦著他回來這個人，他又如何狠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