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兩個月後,我結束掉所有的工作,將一紙辭呈遞至李主任的麵前的時候,卻看到李主任一臉錯愕的神情。
“小張,你……你這是做什麼?”
我目光堅決地看他,“李主任,我想離開,請您批準,請領導批準!”
“胡鬧!”李主任“啪”的一聲猛拍桌子站起來,眼神裏有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小張你這是在做什麼?做什麼想離開?你在報社的工作一向都是非常出色的,而且你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現在剛好是你能獨當一麵的做出點成績的時候,好好的,怎麼你會想要離開?你知道每年有多少新聞係的畢業生想進入報社有多困難嗎?你知道現在的工作有多麼難找嗎?”
我平靜地聽著,麵上始終透露著堅決,“是的,李主任,您說的一切我都知道。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感懷著您對我的關心與栽培。這些事,無論我走得多遠,都會永遠的銘記於心。可是,我誌不在此,且去意已決,請李主任……不,李老師你能夠批準我的離職。”
“誌不在此?”李主任皺眉,反複咀嚼著我話裏的意思,“莫非……你另外找到了別的去處?”他小心地試探我。
我笑,坦蕩地答:“不是,隻是我覺得生命裏有些東西更值得我向往。所以,我想離開Z市,趁著年輕多出去走走、看看,增加一分閱曆,這才是我想離開的主因。”
我的話說得模棱兩可,卻聽得李主任摸不著頭緒。歎了一口氣,他的眉頭皺得更緊,深刻的歲月紋理間,刻出一個“川”字。
“不懂……”他看著我,深沉的搖了搖頭,“小張啊,你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徒弟啊,我卻從未了解過你。你太過理想化,但生活畢竟不是不食煙火的仙境,你明白嗎?”
“……”我沉默,不點頭,亦不搖頭,隻是雙眼仍直直地看著他,向他宣示著我的決心。
見我如此,李主任默了默,又深深地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拿起了我擱在桌上的辭職信,掂了掂。半晌後,終抬頭看我。
“好了,小張。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報社現在劃轉報業集團,這是國家規定,相信你也很清楚。如今許多事宜尚在商議與銜接當中,這段時間報社變數太大,人心也很浮,正是用人之際。我希望你能體諒一下,與報社共題時艱,盡量做好自己的工作,也充分思考一下還有沒有離開的必要。等過段時間報社的事情敲定,我們再來談這件事,好不好?”他緩和著語氣,眼神中,也向我透露著從未有過的請求。
這些事情我是非常清楚的。原來的報社一直以來都是獨立的法人實體,實行自主經營、自負盈虧。但國家為保證報業係統的完整、資源的整合、組織結構和利益傳輸機製的安排,成立了地方報業集團,主管組建方式、主報與子報的關係及淵源,以及該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等因素緊密相關,核心是集團內利益的調整。這些是全國所有報社都必須麵臨的一件大事。
而Z市商報此次也在劃轉之列。情況也確實如同李主任所說,由於報社裏有著許多的正式編製的老員工和老記者,而這次劃轉報業集團對於這些人的威脅可謂非常巨大。所以在報社的劃轉問題尚不明朗之前,最近真是人心浮動,頗有些風聲鶴唳的意味。
想想,在這個時候提出辭呈,的確不是一個好時機。
我可以完全不理會李主任的請求一意求去,卻不能不顧念這麼多年以來他對我的照顧與愛護。雖然我知道,他對我的好,多少有顧念顧駿城的成分,但這幾年以來他對我卻真的就像是慈父般,嚴厲,卻很寬容。如果我真在這個時候離開,最對不起、也最無顏麵對的人,就是他。
於是,再三權衡之後,我終於點頭,“好!”然後衝他鞠了一躬,拿了自己的辭職信,退了出來,坐回座位,開始整理自己的工作材料。
我想,反正遲走晚走,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我決心已定,那就幫他先完成報社的事情後再走,也當是還了他這幾年來對我照顧有加的恩情,也能讓我走得無牽不掛,不是嗎?
隻不過,不經意間,我的眼睛掃過李主任辦公室的玻璃推拉門時,卻看見他此時仍然無一絲的輕鬆,反倒更加緊皺著眉頭,負著手在辦公室內走了兩圈,然後突然間拿起了桌上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