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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駿城的威脅下,我又一次妥協了,聽他的話,乖乖地回報社,與李主任簽了合同,正式留在報社做了一名記者,這一晃,就是三年過去了。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中間也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就在我畢業那年,由於我那在X市當礦產局長的舅公一直遲遲未給我爸媽就任書,導致爸媽在L市的廠裏受到的排擠越來越厲害,其間又由礦產隊來了一個總經理,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本來研究室已經定下的冶煉方程式也由於他的一句話而改成他設計的方程,卻導致用於冶煉的礦產資源很大一部分的浪費,也造成了公司的虧空,再加上國際市場這幾年對稀土資源的飽和,廠裏一時間陷入僵局。而這個總經理為了掩蓋自己的無能和向董事局邀功,竟私底下找任職財務科長的我媽叫她篡改帳目,被我媽嚴辭拒絕後,他竟然聯合起一眾人來孤立我媽,並將廠裏的一切責任歸咎於我爸,想逼走他們後換上自己的爪牙。我媽顧念著和舅公的親情,和我爸一直在廠裏苦苦支撐著,甚至被這個總經理逼得要去做清潔婦的工作,她也沒有一句怨言。
然而,可笑的是,他們的苦苦支撐,苦苦忍耐,得到的卻不是我舅公的體諒。不久之後,礦產局開董事會,舅公竟然同意將我爸媽撤職。這還不說,原先建廠時他要我爸媽入股的幾萬塊錢也一分錢都沒有還給我爸媽,就這樣趕他們走。
當我在電話裏聽一向果敢的媽媽哭泣著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簡直氣得快要暈了過去。當天下午就跟報社領導告了假,又打電話跟顧駿城說明了情況,然後坐上了到L市的小吧,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我終於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父母。
然而,當我再次見到父母的時候,我的淚差一點就流了出來。媽媽一臉的憔悴與神傷,原先胖胖的臉也瘦成了瓜子型,身體瘦得像一陣風都能吹得倒;爸爸也瘦了,原先樂嗬嗬的臉上現在也全是焦慮,由於長期接觸高危化學品,他的頭發甚至掉了一半!
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兩個人竟然就是我一向樂天知命的爸爸和媽媽。還記得大四的時候我有一次到L市看望二老,廠裏的一切狀況都還好,我當時就勸他們離開廠裏,說我畢業找到工作就可以照顧他們了。然而二老卻說什麼也不願意。一來,他們覺得我還沒有畢業,工作也沒有落實,怕現在辭職會連累我;二來,他們也覺得自己還不老,就算舅公一直遲遲未為他們正名,但大家都是親人,既然舅公找到他們,他們就一定要站好這最後的一班崗……結果,我善良的父母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得到的,會是一個這樣的結局。
我深深地在心底心疼著我的父母,他們是為了我才決定到L市來打工的,雖然我一直都知道父母在廠裏的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他們的境遇會是如此的糟糕,而且他們為了不讓我知道後有壓力,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事情,直到現在。
我心疼的撫了撫媽媽有些斑白的發絲,又攙著爸爸的手,什麼也沒有說,我甚至不可以哭,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一哭,他們的心裏會更加的難過。提著他們的行李,我接著他們,離開了這個他們打了四年工的地方,給他們心靈留下深刻傷害的L市。
本來,我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父母接下C市去,哪裏知道我父母卻說我才剛剛開始上班,料理自己的事尚未可及,他們不想給我添麻煩,堅持著要回N城去,並且在買票的時候趁我不注意,偷偷買了回N城的票,就這樣提著行李上了回家鄉的車,讓我連想阻攔的機會都沒有。
車發動的時候,我看著二老從車窗裏向外望著我,那滿載滄桑的臉孔明明是如此的傷感,卻又還要強裝著笑意地衝我揮手,要我別為他們擔心,不自禁的,我的淚還是流了下來。
還記得讀中學時我們曾讀過一篇朱自清的《背影》,當時年幼的我一直搞不懂,為何作者在看到父親去站台幫他買水果時的背影會如此的傷感,甚至覺得作家都有些無病呻吟的毛病,可如今,當我看著父母強忍著歡笑與我道別的時候,我終於能深切的體會到朱自清當時那種心疼的感覺: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我,很不孝。
送走父母,從L市回來後,我大病了一場。病中,腦海裏浮現的全是父母那張飽受風霜的臉,媽媽那斑白的頭發,爸爸那佯裝的笑意與臨別時的諄諄囑咐……病好後,我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裏,我努力的跑新聞,采訪……用我的筆寫下了一篇篇精彩的報道。因為我知道,唯有如此,才是報答父母養育之恩的最好方式。
畢業後的第二年春天,我們省的水流資源受到了一次嚴重汙染。由於T江上遊的化工廠的惡意排汙,當省委省政府及環保部門得知此事時,汙染已經造成,T江的下遊地區生態係統已經遭受到了嚴重的破壞,江河上全是魚蝦的屍體,下遊地區的所有居民飲水也全部被中斷,日常的飲水全靠供水車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