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他剛剛欲收進書桌的英語課本,“啪”的摔在他麵前,“最後一節課是地理,你這是什麼?英語書!”

他停止了手裏的動作,卻不看我,隻是低著頭。

“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家裏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這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家肯定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我搖晃著他的肩膀,他越這樣沉默著,我越擔憂和恐懼,“到底出了什麼事,會讓你明天的周末都等不了,一定要十萬火急的連夜回去?你告訴我,究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是你的女朋友,有義務與你一起承擔所有的事,不是嗎?”

他慢慢地抬頭,看著我的眼睛卻沒有原先的光采與晶亮。“念伶,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說著話,卻冷不防用力地抱著我,“念伶,讓我抱抱你……我現在……隻想抱抱你……”

感覺到他全身都在顫抖,我不忍再問,隻是反手環上他略顯精瘦卻寬闊的背,輕輕地拍撫著。

“那個人……他來了……他來了……”本已打定主意不再問他,可他卻斷斷續續地在我耳邊說開了。

“誰?”我沒弄懂。

“那個人……那個讓我背負起私生子名號的那個人……”他說著,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起來。

我一驚,“你是說……你爸?你親生的……”

他的頭在我的頸間劇烈的搖晃著,“他不是我爸……他不是我爸……我沒有爸爸……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他全身泛涼,卻死命地摟著我,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我隻能輕輕地推開他一點,“怎麼回事?不是說十幾年來沒有過聯係麼?怎麼現在他又找回來了?”

“我不知道……他說,他的妻兒都去世了,他現在是大老板,在G城有巨大的資產……他想讓我認祖歸宗繼承他的產業……所以,他現在才來找我,卻不是為了親情,而是為了要我繼承他的事業……嗬嗬……多可笑,像不像在演電視劇?”

天哪!

我有種作夢的感覺。不要說劉俊無法接受這件事,恐怕換到任何人身上,要接受這件事都會有難度。

“那你媽呢?你媽媽怎麼說?”我捧著他的臉,有點急切地問,看來昨天晚上他連夜回家,就是去找他的媽媽商量這件事的。

劉俊的媽媽是如此堅毅的一個人,應該不會輕易的讓自己撫養多年才帶大的兒子就這麼讓人帶走才對。

然而,我卻料錯了——

“我媽?”他悲傷地看著我,突然失笑起來,那笑裏,有淒涼,也有悲傷。“我媽……竟然叫我跟他走……說這是為我好……為我好……她甚至要我叫那個混蛋爸爸!”

“俊,你別這樣……”看著他這樣笑著,卻說著這麼傷心的事,心裏一陣鈍痛:十幾年前被生父拋棄,再見麵卻是這樣的情景……老天,你要劉俊情何以堪?

“念伶……”他輕輕地放開我,直視著我的眼睛有點紅,濕漉漉的,“念伶,我現在已經什麼也沒有了……你……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他問得小心翼翼,然後眼神充滿著期待地看著我,摒著呼吸,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點點頭,“嗯!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因為劉俊,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是唯一的……所以,即使所有的人都離開你,我張念伶,也會在你的身邊!”

永生永世,隻要你不會不要我,我就不離開你!

劉俊,這是我的對你的承諾!

聽完我的話,劉俊扯扯嘴角,笑了起來。雖然,他的眼裏還有著憂鬱的神情,卻再無悲傷。

他的唇,帶著珍視,如同羽毛般,輕輕地吻過我的額頭、我的眼睛、我的鼻尖……他的唇,來到我的唇邊,歎息著,“念伶,我多想快點長大,保護著你,愛護著你……一生一世……”話音剛落,他深深地吻住了我……

夕陽的餘輝,此時,透過這菁菁的校園,透過教室的玻璃,照耀了進來。

然而,當很多年以後,每當我想起在那個夕陽照耀的傍晚,他說的每一句話,他希冀的眼神,他那顫抖卻仍緊擁著我的雙臂……我都會心如刀絞。怪隻怪,當年的我們,都太過年輕了,無法承擔的東西實在太多。當輕易許下的諾言無法得以實現之時,它就像一根刺,刺入心底,刺入記憶,歲月的流逝,空間的變幻,人事的改變……隻能讓它——養成深埋在心靈深處,永遠也無法愈合的,連觸摸一下都會疼入骨髓,撕裂心肺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