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廳前，陸宣微微欠身，眼角餘光瞄向座上人：“宣兒參見爹爹，參見兄長。”語氣雖柔，卻頗也不卑不亢。
座上男子微微頷首，眼神卻冷冷射向她身後的女子。
陸宣深吸一口氣，稟退了小夕。
半晌，大廳裏依舊靜謐無聲。
她雖低著頭，卻仍能感覺到頭頂上那道灼人目光。
終於，她又聽到了父親深沉的聲音：“宣兒，可知我為何召你？”雖親切地喚她宣兒，可語氣卻明顯透著疏離。
“宣兒愚鈍，不知父親為何召我。”陸宣依舊畢恭畢敬。十幾年了，她早習慣與父親的生疏。
“切——”
陸宣聞聲，眼光微掃向陸尋那張頑劣囂張的大臉。要不是父親在場，她早送他兩記手刀了。
陸璟似沒聽見，竟徑直走到她麵前。墨綠色的錦緞輕輕拂過腳邊。他與她，良久無話。
“宣兒，抬起頭。”
陸宣聞聲，詫異地抬頭。
於是四目相對。陸璟眼裏劃過一絲憐愛，但轉瞬即逝。
“爹爹……”陸宣曾有那麼一瞬間的慌神，以為父親是愛自己的。
陸璟顧自走到窗前，輕推窗欞。有微風過，幾片落葉隨風而入，不偏不倚落入她手中。
“宣兒，我要送你入宮。”陸璟站在窗前，聲音似有似無，卻一字不落地被陸宣聽在耳中。
“陸家雖是三朝元老，但在朝廷之上也得罪了不少人。新朝天子又覺得朝權旁落陸家，現在也開始有所行動了。所以，宣兒——”
“所以，你們要我入宮。爭得聖寵，做陸家靠山。”陸宣不等父親說完便接下了話。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這樣定定地看著陸璟。明明旋若流彩，燦若星辰。可陸璟卻分明看見了那種無奈與淒涼。
於是，心中竟生出一份愧疚與不舍：“宣兒，我……”
“你放心，我會去的。”平靜的語氣，並不帶一絲波瀾。
“宣兒！”陸璟深深望入她眼裏，神情已有些溫怒。他的小女兒總是愛把感情藏在心底，和他這個父親總是疏離。雖然他有錯，可他畢竟從心裏是愛著她的，也許她並不明白。
陸宣依然佇立在一旁，硬挺直了脊梁，仿佛稍一鬆懈就會癱倒下去。
“爹爹，您和她費什麼話！我就說她不行！送她入宮當個秀女一輩子也就和她那病死的娘一樣……”
“夠了！”陸璟一掌劈在書桌前，凜冽的掌風差點把陸尋扇下長椅。
“爹爹……”陸尋怎麼也想不到平日裏那麼疼愛自己的父親竟會為了一句小話對他大發雷霆。
“閉嘴！你出去！”陸璟已是臉色鐵青，握緊的拳頭條條青筋綻出。
那陸尋早已是嚇得麵如土色，聽了這話立馬連滾帶爬地奔出了門。
陸宣似什麼也沒聽到，依舊淡定立在一旁，隻是輕聲問道：“爹爹若是沒事，女兒就退下了。”
陸璟抬眸望向她，複又長歎一口氣，起身走向裏牆，抬手輕敲牆麵——
陸宣怔怔地看著牆體向兩邊緩緩移開。
一副畫卷靜靜掛在其中。
陸璟棱角分明的臉上，分明流露出幾許溫柔。抬手撫上畫身，似呢喃似傾訴：“小羽，宣兒的眼睛長得可真像你。那樣的明如秋水，燦若星辰。”
陸宣借著暗室裏的微光，看向畫中的女子。那雙眸子淡含笑意，清澈明朗。那是她的娘親，記憶中的娘親早已漸漸模糊，但她卻還是記住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畫中的女子，就現在看來，也頗為親切。
“誒，你走罷。”陸璟抬手關上暗門，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陸宣微微躬身，便轉身退出了大廳。
“小姐！”陸宣剛一出來，候在廳外的小夕連忙趕來。
她像一個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忽地看見了螢火蟲的微光。雙腳一軟，跌倒在小夕懷裏。
“小姐！小姐，他們怎麼你了！？”小夕急急扶住她，不覺慌了神。
“小夕，扶我回房吧。”陸宣的聲音似不是從自己身體裏發出來的，氣若遊絲。
隨著一陣顛簸，她好像觸到一絲柔軟，便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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