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這次旅行終是沒有去成。
林亦凡再次給阮夢汐撥打電話時已經關了機，他隱隱覺察有什麼不對，便驅車回了家去。剛進家門的那一刻他都有些震驚。那些照片……在客廳裏散落一地。
他下意識地尋找她，甚至忍不住發顫，天呐，千萬不要出事。
阮夢汐像是個嬰兒般蜷縮在花園的某個角落裏，因為有很多植物，小小的身軀就被全數掩蓋了去，長長的頭發如數披撒在後背上，她緊緊抱著膝蓋，唇間發出微不可聞的叮嚀。
林亦凡蹲了下來，他知道她有多痛。“夢汐……”
阮夢汐抬起臉來，睫毛濕漉漉的，像是春秋時節那湖邊的灌木，手指瘦的同竹節一般，青蔥的小手可以清晰地看得到筋絡，蜿蜒曲折密密麻麻地延伸，像是無數小蟲在裏麵。她的眼睛大而無神，如同夢遊的人，沒有絲毫的生機。
林亦凡沉重歎息了一聲，把她抱了起來，她這才像反應過來一般用盡了全部力氣掙紮，林亦凡躲不過，臉上鼻子上脖子上都被劃下了細細血痕，他猛不然被她用力掙紮的胳膊撞到了顴骨，他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呻.吟，阮夢汐終於不再反抗，任由他抱著。
他把她抱回了臥室，床頭櫃上還有兩人的合照，他拿起來，那相框冰冷冰冷的。她仍舊睜著大眼睛，表情甚是駭人。就像受創的小動物，全是都是寒意。
“你聽我說……”他自顧自地點了煙，看著地麵，就像複述別人的故事一般，緩緩道來。
“你父母親結婚已有二十多年，這麼多年隻有你一個孩子。他們的婚姻就像所有談戀愛修成正果的戀人一樣，甜蜜、溫馨，也有很多挫折。那時候你奶奶替你爸物色了很多年輕女子，都是門當戶對有才有貌，你爸都拒絕了。為此你奶奶遷怒於你媽身上，覺得她非大戶出身，靠著一張狐媚的臉在你爸那兒吹枕邊風。你媽咬牙堅持，硬是被逼著簽了一張不瓜分財產的合約，這才讓進了門。婚後也有許多不順，你爸雖然對你媽情有獨鍾，卻難免在外應酬，你媽眼裏容不得沙子，做法越來越狠厲，甚至一回找人折了一個女人摟過你爸的手腕。你爸為此大怒，二人爆發了許多矛盾。
你媽哭訴著在婆婆那兒備受排擠，在丈夫這兒還要擔驚受怕，自己還一無所出沒有依靠。你爸亦是憂心忡忡，帶著你媽去醫院體檢的時候發現你媽沒有生育能力。這對你媽來說是個天大的打擊，她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自己這一生已經沒什麼希望了，哭著喊著讓你爸休了她，你爸也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他沒有允。
隻是眼看人過中年膝下還無一子，不光是父母親兩邊的催促，自己本身也是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你媽家裏有一個大哥一個小弟，還有一個遠方表妹才剛剛20歲。你爸大婚當日見過她，她長得像極了你媽，天真活潑，笑起來像花一樣耀眼。阮氏年會那一次，你爸意外地見到了她，她是跟著朋友一起來的，在你爸麵前含羞帶笑叫了一聲姐夫。之後大家都喝得很醉，你爸有所有房間的房卡，他借著醉意和她發生了關係，她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等她發現懷有身孕的時候，應該無數次想過打掉這個孩子。可她沒有那麼做，終於在快瞞不下去的時候給你爸打了電話。你爸是個聰明人，他把她接到了另外一套房子裏住，有最好的吃住環境和傭人，隻等著她生下你。你是早產兒，比產期提前了一個多月，那時候你爸還在外地出差，傭人給你爸打電話的時候嚇壞了，說醫生要家屬簽字，手術風險大，很可能大小隻能保其一。
她在市裏哪有什麼親人，情急之下你爸給你媽打了電話，告訴你媽她懷了阮家的孩子。你媽趕到醫院簽字的時候，醫生已經下了最後通牒，她萬般無奈下選擇了保小孩。就這樣，你親生母親死了，你成了你媽的親生女兒。老人家們那邊也都含糊其詞象征性地應付過去，阮家用錢來掩蓋了這件事，這才沒有消息流出去。
你應該很恨吧……”
“她叫什麼？”阮夢汐口幹舌燥，聲音低微卻十分尖銳。林亦凡又熄滅一支煙頭，這已經是第七根了。“白連舒。”
阮夢汐冷笑，“怪不得，她會叫它們舒兒。這原來就是報應。”
她的笑意不斷擴大，是那種發自肺腑的笑，隻覺得荒唐無比。她直勾勾地看向這個比她更頹廢的男人，“你早就知道了？”
林亦凡坐的麻了，稍稍挪了腿。“那次薑阿姨給我打電話，說讓我過去看看你母親。結果發現她因為飛走了幾隻鳥，精神不濟，嘴裏嘟囔著什麼我對不起你，我不會和你搶汐兒的，她不是我女兒……”
“後來我讓薑阿姨多注意你母親的動靜，才知道了白連舒。又讓人暗地查了一下，了解了來龍去脈。”
阮夢汐閉上雙眼，輕聲道，“你走。”
林亦凡沒有動，那股麻意又襲卷而來，他覺得全身都快被一隻一隻小螞蟻腐蝕了，內髒裏的血液都快衝冠，一個不小心就要栽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感覺到身邊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