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四月初一,夜,子時,初夏的襄陽城,一場細雨過後,水汽洗去一天的燥熱,空氣格外清爽。一輪新月懸在天空,像一把彎彎的鐮刀。打更人的幫子聲在空蕩蕩的青石街上回響,更襯出城內的寧靜。
城西的一座巨宅內,一名頭戴青平巾、身著白色錦袍、腰纏紫綬的中年男子站在小院中。他身長八尺,體格魁梧,麵白美髯,目光深邃卻不時地透出一絲厲芒,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鎮南將軍、成武侯、荊州牧劉表。劉表喜愛觀星,這兩年荊州局勢穩定,他更是樂此不疲,常加鑽研,雖談不上精通此道,也算是頗有心得。
此時,他在院中來回踱步,寬大的衣袖,隨著步伐不斷地甩動,飄然若仙。他不時停下,抬頭凝望夜空,掐指測算,眉頭漸緊,腳步也越發淩亂,舉手投足之間,已失去了平日的從容不迫。
今夜著荊州的主星——南官朱雀宮主,忽明忽暗,起伏不定,他警覺起來,目不轉睛地關注著朱雀星的變化,生怕錯過可能出現的變異。
星位漸移,劉表心中的不安卻未見絲毫減弱,反而愈發強烈,這讓他有種預感,今夜恐怕會發生什麼事情。
正在他焦灼不安之時,一顆巨大的流星自襄陽城東,劃過漆黑的夜空,快速飛過城西箭樓,墜落在遠處的山脈中,如同一把火紅的巨刃,瞬間劈開了天空,將襄陽城照得亮如白晝,數息之後,才又恢複了黑暗,若非天空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他還以為剛才隻是一場驚夢。
正當他準備再次掐指測算之時,南宮朱雀宮主旁,出現了一顆新星,光芒四射,璀璨奪目,群星由此暗淡。
“這……?”他目瞪口呆,一時回不過神來。如此巨大的流星就已非常罕見,一般來說,流星不祥,莫非襄陽有重要人物隕落?可新星閃耀又代表什麼,莫非是有新的勢力出現?這股勢力是吉是凶,會不會危及到自己的地位?
刹那間,劉表的心中百轉千回,不斷地思量,卻又百思不得其解。躊躇了半晌,方才喊道:“來人,去請劉從事前來府中議事。”
劉表口中的劉從事,是荊州從事劉叡,表字仲和,主管占卜祭祀,更是天文觀星方麵的權威人士,平日裏經常和劉表一起探討星象,並在劉表授命之下,編撰名為《荊州星占》的觀星之書。
不到一刻鍾,一個四十多歲,麵容清瘦幹練,頜下短髯的中年男子垂首趨至劉表身前,長揖行禮,“屬下來遲,還望明公恕罪。”
不等行禮完畢,劉表便擺擺手,迫不及待地問道:“不必多禮,仲和對今晚的星象有何看法?”
劉叡先前見劉表派人來喚,便已猜到何事,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深思熟慮,此時,忙起身作答:“明公,天降流星,卻又出現新星,應主一衰一興。”
“哦?何衰何興?”
劉叡偷偷地打量著劉表的表情,方小心翼翼地答道:“衰代表漢室勢衰,至於興,屬下愚見,荊州當興。”
“哦?”劉表精神一振,猶如打了一針雞血,滿麵通紅,此時天下大亂,漢室傾頹,漢帝劉協剛擺脫李傕、郭汜的控製,逃離長安,前往河東避難,各地豪強割據,已然不把朝廷放在眼裏。
漢失其鹿,有德居之,荊州當興,難道是說自己大有取而代之的可能,荊州坐擁八郡,人才濟濟,自己作為漢室宗親,相比於其他諸侯,確實更有資格成為持鼎之人。
劉表按捺已久的野心此刻就像滾燙的油鍋裏澆上了一瓢冷水,瞬間沸騰起來,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劉叡,“既然如此,那麼新星又代表何人?”
“新星離南官朱雀宮主甚近,代表此星之人應在荊州,甚至在襄陽,至於何人,天機難測,恕在下一時也無法探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