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襲(1 / 2)

緋睜開眼睛,視野中是灰色。灰色濃厚而有層次,中間摻雜著墨般的黑色,有的地方還有倔強的白。灰色整體映出些血紅色,光若有若無。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味,在昏暗的雲蓋下,腥味凝固在其中,給人壓抑和近乎窒息的感覺。

要下大雨了。她一邊想著一邊試圖找地方躲避,四肢的疼痛這才姍姍來遲,提醒她她正仰麵躺在地麵上。路麵粗糙的,凹凸不平的質地給她的背部酸痛的質感。她緩緩的聳了聳右肩,仿若韌帶撕裂般的鈍痛讓她在中途停止了這個動作,她又慢慢地把右手舉到麵前,張開手指,在背光下手指看不清細節,隻有灰黑色的模糊輪廓。她把手向外側轉了轉,看見了手心已然是褐紅色,因為擦蹭的緣故,手心上的灰白色死皮層層卷起,下麵是合著血水的灰土,髒兮兮的死皮有的盡在血水裏。不痛,隻是感覺很髒。

她撐起上半身,除了雙手的擦傷刺痛的有些發麻外,並沒有其他更加嚴重的感受。她看到了四周散落的石礫,還有不遠處一人長的巨大水泥斷塊,一根鋼筋穿在其中,端口顯得粗糙,黑色的線裝影子扭曲向上。地上有細碎的,亮晶晶的玻璃碎片,她把雙腿向上蜷縮著,看到自己的腿下並沒有那些密集的玻璃碎片,她微微鬆了口氣。

身旁的建築物還是那個樣子,除了,少了半邊,玻璃窗變成了黑色的空洞。建築仿佛被人硬生生從左上角扯斷,水泥左凸右現,鋼筋仍有一些保持著現狀,沒有了牆體的覆蓋,骨架般緘默肅立著。橘紅色的火苗在裏側一舔一舔地燃燒著,鋼筋表麵是焦黑色。

耳鳴。她聽到巨大的爆破聲由遠及近,在自己的腦海中完成了一次重現。她第一次切身的知道爆炸是一宗怎樣的感受,先是麻木與遲鈍,當她終於明白要發生什麼的時候,恐懼才姍姍來遲。無法呼吸的衝擊力,然後是長久的無意識,所幸自己離爆炸中心應該很遠,不然的話,那是永恒的失去意識。

難道父親對於這些,都隻是家常便飯嗎?

或者,他還沒來得及適應,就已經粉身碎骨。六年了,她懂得做好一切準備,但是,她始終不願意相信那個在心裏設想了無數遍的結果。可能性即使最大,可它終究是個可能性,這大概是唯一值得幻想的地方。

她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碎石礫。她看見自己被灰土蒙成的灰色的辮稍,便伸手撓了撓頭,聽見細小的碎粒劈裏啪啦的落在地上,頓時覺得頭皮一陣發癢。襯衫在地上擦破了,小腹左側涼颼颼的,因為陳舊而發黃的布料這是更是肮髒不堪。

阿拉倍加。陌生的城市。毫不值得憂慮的空襲。

她撿起摔在遠處的黑色單肩背包。裏麵準確來講都是廢物,用過的車票,一疊從公共洗手間拿來的紙巾,丟掉蓋子的水筆和皺皺巴巴的草紙,她想了想,然後把車票裝進襯衣的口袋,又掏出衛生紙。她心痛地檢查著自己腳上的鞋子,那是一雙紅色的長筒靴。鞋幫上麵的黑色邊緣磨出了黑白的痕跡——這是一雙頗有些年頭的鞋子了,不過這不能掩飾主人對他的愛惜,紅色的皮革依然像糖果一樣鮮亮,黑色的交叉綁帶一絲不苟。不過,由於她現在灰頭土臉的樣子,這雙鞋在她身上充斥這違和的滑稽。

擦過鞋子,她茫然的看著因為爆炸而顯得異常猙獰醜陋的城市,她在哪裏呢?真是做了一個愚蠢異常的決定,如果父親果真在世,知道自己一步步接近戰區的中心,他又會怎麼想呢?可是,已經五年了,她同樣也受夠了,她對於父親的思念逐漸累加至令人坐立不安的程度,是生是死,她都隻要一探究竟。

她看見遠處地麵上凸起的圓弧形金屬架,地鐵站的話,即使因為爆炸停運也應該會有最起碼的交通指示,何況,地下作為優良的避難所,應該也可以順便找人問問路。她向有些麵目全非的地鐵站走過去。

足下踏上了一個柔軟的東西,那個東西觸電似的抖了一下,緋下意識的縮回腳,看見自己踩上了一隻手,皮膚上除了自己的半個灰黑色鞋印外,並無任何爆炸中沾染的煙灰和血跡,這個人難道會在爆炸發生後昏倒在地上?

“陛下。”

她聽到那人一聲低低的囈語,手隨機無意識的抓在她的鞋子上。她蹲下身,看見地上緊閉雙目的青年。

“喂喂!!你還好吧?醒醒!!”她一遍喊一邊搖著青年的手,旋即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衝入鼻腔,生平以來第一次見到一個人流出如此之多的血液,她感到胃裏翻騰了一下,血腥衝擊的幾乎要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