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已是長安的第幾個晚春了,簌簌梨花又飄滿了北涼第一京都。
唐康拍拍一身落花,急匆匆地趕到了那掛滿喜慶紅綢的飛霜殿。
他才趕到,發現他們的皇帝陛下已站在殿門前了。
唐康心裏一咯噔,立刻上前請罪。
“她可入睡?”帝王發問。
“稟陛下,將…姑娘應是未睡,婚宴方舉行完,姑娘應是等著陛下呢。”
鳳承天垂了眸,她還會如以往一般等他政事處理完再睡麼?
他看向一邊跟了他數年的老太監,伸去推殿門的手又收了回來,他問:“今日婚宴可否規模小了些?朕該昭告天下她是朕的妻。”
唐康將拂塵置於臂肘,深一彎腰,眼中已氳了淚:“陛下知姑娘不喜這些。”
鳳承天嗯了一聲,沒再說話,推門入了殿。
殿中央,明黃龍帷被窗外送進的風拂地亂擺,應風裳一身大紅華服加身,隱於那層層帝王帷帳中。
紅蓋頭蓋在她頭上,令鳳承天看不清她此刻模樣。
唯有她的一雙手,不似平常女子白皙嬌嫩,反殘著刀痕,十分粗糙。
他走進,掀起了她的蓋頭。
她也正好仰頭看他。
鳳承天看著蓋頭下女子模樣,驀然愣住。
她唇上口脂殷紅炙熱,如燒在他心中的烈火,而她那平日愛笑的臉頰上亦氳抹了一層大紅胭脂。
帶些醜陋,帶些滑稽。
相望兩無言。
鳳承天的心裏疼得緊。
他終是啞著嗓子喚了聲她:“小風。”
應風裳垂了眸,躲過他的注視,隨即輕笑一聲,猛地伸出兩手朝他用力一推。
往日裏她哪是他的對手,可此時,他倒是真想讓她對他發發火。
她猛地從龍榻上站起,仰起下巴,緊緊凝向他,開口第一句便是:“你把驚鴻殺死了,是亦不是?”
鳳承天聽此,本想著今日她初嫁他,且她初生產完,他該讓著些她。
可看著麵前人眼裏絲毫不掩飾的恨意以及對他的——惡心,讓他眸子倏忽便冷了。
他負手於後,嘴角微沉,道:“殺了,如何?”
風裳先是一愣,隨即竟慢慢笑起來,接著從床上一步一步走向他,朝他身上撲去,他立刻接住她。
穩穩的,不讓她受一絲傷。
而她塗滿赤色口脂的唇便吻上了他。
他亦未躲。
她低喘著氣向他懇求:“帶我出去一走,可好?”
上好蘇州繡織的明黃帷帳輕拂,將二人籠於一片絲海中,像誰即將步入死亡。
鳳承天將風裳抵到大殿柱子上,他的唇上沾了她的口脂,二人此刻俱是一塌糊塗。
他道:“好。”
“小天,我們就這般裝束出去,可好?”
聽到她再喚他親昵名姓,鳳承天心中微搖,他放開她的唇,點點頭。
她從他身上下來,又去飛霜殿一角他為她特設的珠玉梳妝台前,拿了長安司秀樓製的胭脂裝至袖口中,便挽著她的陛下出了飛霜殿。
鳳承天任她挽著,殿外月已掛上梨花梢頭,他和她俱不怎般好看。
她先是用大紅喜服為他擦擦沾滿唇脂的唇,繼而便拿出那盒胭脂,拚命往她臉上塗著。
鳳承天看著她一下又一下地從玲瓏小巧的器皿中沾起紅色粉末,有些粉末沾到她臉上,有些便落到了青石板,留下一串鮮豔痕跡。
路過的宮人紛紛朝他們這邊打量,低低議論,待看清風裳身後的鳳承天後又瞬間寂了聲息,連眼神亦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