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廷熙有個多少年的老毛病:睡眠質量很不好,睡的晚,醒的早,而且多夢。
深夜兩點才睡,早上六點多就醒了。閉著眼想再眯一覺,可思緒萬千,索性起床了。
他穿上運動服,出門去晨跑。跑了沒幾步,有人在背後拍了他一下,說:“早上好。”是個女聲,像是報喜的喜鵲。
許廷熙回頭見是雲夢凰,穿著藍綠色的緊身背心,白色短褲,灰粉色的運動鞋,凸凹有致,美腿修長,如一株春天裏的小白楊。
她每次都是珠寶華服出場,從頭發到指甲都由大牌造型師修飾,可今早卻素麵朝天,如清湯掛麵,頭發也隻用皮筋紮著,綁了個馬尾。
越簡單,卻越多姿。就像一把寶劍,不是因為裝它的劍鞘鑲滿寶石,而是因為劍本身鋒利。
許廷熙說:“你怎麼在這?”
雲夢凰笑說:“我搬來和你做了鄰居啊,以後記得叫我晨跑哦。”
有錢就是如此任性啊,揮金如土,東山墅區的別墅也能像去菜市場買大白菜一樣,說買就買一棟。
許廷熙說:“你能每天起這麼早嗎?”
雲夢凰挺挺胸前的山峰,說:“好身材是練出來的,別說起早,為了臉蛋、身材,女人挨刀子、吃砒霜都敢。跑吧,你可別掉隊。”
她的身材是足夠好,所過之處,引的晨跑的人血壓高。
在別墅區裏跑了一段,雲夢凰出了點汗,皮膚白裏透著粉,粉裏透著紅,仿佛吹彈可破。
許廷熙說:“還跑的動嗎?跑出別墅區,我帶你去吃早點,去嗎?”
雲夢凰笑說:“你請,我就去。”
許廷熙說:“別超出一百塊,我帶的錢就夠請你。”
雲夢凰說:“你才帶這麼點兒?吃超了怎麼辦?”
許廷熙笑說:“那就隻好把你壓在那兒嘍。”
雲夢凰笑說:“不,把你壓在那兒,給人洗碗、洗盤子抵飯錢。”
雲夢凰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不是端著站在雲巔之上的仙女,笑的像個青春美少女。
女人都是如此善變嗎?還是越漂亮的女人越會變?
許廷熙帶著雲夢凰跑到一個早點攤,就是那種擺在路邊的早點攤,支著一口油鍋,炸著油條,蒸著包子,幾張油乎乎的小桌子,十幾個小馬紮。
許廷熙說:“老板,一碗豆腐腦,一屜包子,兩個韭菜盒子。”又問雲夢凰:“你吃什麼?”
雲夢凰哪在這種地方吃過早點,這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她更不知這種髒、亂、差的早點攤有什麼食物,吃了會不會生病?
她想起了爸爸的話“他能吃路邊攤,你能嗎?”,“我能。”雲夢凰在心裏說。
雲夢凰說:“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她心裏說:“許廷熙,你想嚇走我?我是不會這麼認輸的。”
許廷熙目光中有些不忍,可他沒讓雲夢凰看到,說:“老板,再來一碗豆腐腦,一屜包子,兩個韭菜盒子。”
雲夢凰屈尊坐在小馬紮上,兩條珠圓玉潤的長腿都無處安放。
從她一來,早點攤的老板、小工,吃早點的人,都有些騷動。似乎她這麼美的人,是不應該出現在這種路邊攤的。
她一坐下,四周的人都往外挪開點,女人不想成為烘托花朵的綠葉,男人不想被比成癩蛤蟆,隻敢偷著瞄上一眼又一眼。
早點擺在桌上,粗糙的瓷碗,黑乎乎的籠屜,澆著醬乎乎汁液的豆腐腦,雲夢凰有點想吐。
許廷熙說:“吃吧。”他一口包子,一口豆腐腦,像吃著山珍海味。
雲夢凰的筷子上像壓著炸藥包,仿佛夾到包子上就會拉開引線。
許廷熙說:“吃不下就不用吃了。你不是屬於這裏的,回到你的世界裏去吧。”
雲夢凰說:“你也不是屬於這裏的,你早就可以躋身到我在的世界。”
許廷熙說:“夢凰,進入你的那個世界我需要帶著重重麵具,這才是能讓我自由呼吸的地方。我不管走的多遠,能爬多高,骨子裏還是農民的兒子,流的是農民的血。”
雲夢凰說:“可你現在有機會擺脫農民的身份,不再流農民的血,你為什麼要自甘墮落。”
許廷熙冷笑說:“‘自甘墮落’,這就是我們的區別,你看不起農民,我熱愛農民,那是我的根。泥土地裏養不活金枝玉葉,你見過不住宮殿住茅草屋的公主嗎?夢凰,回去吧。”
雲夢凰說:“許廷熙,你是故意的,你是個混蛋。”她甩了筷子,扔了包子,走的時候還踢了馬紮。
許廷熙聽到兩個小青年小聲議論:“跑了吧,女神哪能跟著窮屌絲吃路邊攤啊。”
“就是,女神是為富二代和官二代準備的,我等屌絲就別想吃天鵝肉了。”
這個社會病了,我們沒有了信仰。
我們一麵仇富,又一麵朝拜財富。
我們在財富麵前無比自卑,做了它的奴隸。
雲夢凰走了,許廷熙把她的那碗豆腐腦也吃了,吃完卻不結賬,他沒有一百塊,一分錢都沒帶,手機也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