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提著如火血燈,翩躚而來。
“請……”她芊芊玉指一拂,眉黛彎彎。
臨走前,九骨專程來探望她。
他的眉梢裏是難得不舍,他的手指冰涼卻堅毅。他無法違抗藍遐邇。他在盡力平息自己的情緒。做暗衛,就要磨滅所有的情緒。他無法克製,所以隻能忍耐。
在蘭緣的記憶裏,九骨並沒有對她有多少愛意的表現,隻不過在夜晚寒冷難耐之時,會分一角棉被給自己罷了。
她看著他,前世有多少男子對她求而不得,不惜拋千金如撒糞土,不惜遣盡良姬美妾,不惜與至親父母骨肉反目為仇,都沒能換來她一朝回眸。
是因為看盡了世態炎涼,魂未歸地府而重回碧落的蒼涼之感麼?
她竟有一絲悸動。
但她沒有猶疑。
因為她醒來後,總是覺得有一處不對勁。前世,她明明記得有藍遐邇這個人存在。他是江時風的得力助手,更是送她進宮遇見江時風的人,然而她對藍遐邇全無記憶。
關係如此密切的人,卻完完全全想不起來。
所以她一定要見到藍遐邇。
侍女帶她梳洗化妝。
恰到好處的熱水繚繞出旖旎的溫度,潔白的肌膚洗滌得泛上了珍珠般的粉紅色。
因為已經上過了藥,傷疤淺淺。烏發漂浮在水中,如海藻,纏繞溫柔,神秘鬼魅。
侍女給她拿來一件百花刻梅絲蝶金紅長衣,細心侍候她穿上。
鏡中的人描了眉,似濃翠羽,抹了鉛粉,如微白天光,點綴額間細碎流金溢彩的花鈿,豔麗如凰。
她前世天生一副禍水臉,堪稱絕代,掃黛嫌濃,塗鉛訝弱,並沒有什麼心思畫妝。
但她看了現在那張飛靈的臉變作了雍容華貴,也不得不讚歎一句,真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
“去吧。”侍女站在石門外,眼中竟有如煙哀怨。
重千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身為女子,她多少也能了解一些她的哀愁。
她正要踏入門中,卻有一個男子聲音傳來:“且慢。”
重千月回首。那人急匆匆走來,厲聲道:“宮主今日發了熱,讓蘭緣且先回去,來日再見。”
她巴不得如此,忙盈盈下跪,道:“是,卿華師父。”
卿華師父是霜刃宮的醫師,也是宮主藍遐邇身邊追隨的死士,這在霜刃宮已經成為了無人說的事實。所以卿華師父所說的,幾乎等同宮主所說。
卿華皺眉看著她,拂袖而去。
重千月趕回自己的石室,看到的是安靜的九骨。
他坐在昨日給她上藥的地方。幾線光從窗口透出,照在他的臉龐上,眸如寒星。自從重千月第一次見到他,他幾乎總是這樣。靜而不默,沉而不重。
他偏頭,道:“這麼快。”
重千月才想起來自己臉上的妝和身上的衣都未換,道:“宮主今日有恙。”
九骨無所謂般重新轉過臉,冷冷地道:“今日有恙,明日呢?”
九骨的話語中儼然有幾分傲氣與自負,仿佛他根本不是霜刃宮的暗衛,而是一介貴公子。重千月因為前世的宮廷生活和與江時風的愛戀,她再熟悉不過這種氣度了。
隻有曾經淩駕於他人之上的人,才會有這種語氣。
重千月扯起笑:“那便去了。”
九骨忽然道:“你不記得我送給你的發簪了?”
重千月笑容不變,優雅從容:“你何時送過我發簪?”
九骨平靜地盯著她:“是我記錯了。”
重千月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看來,九骨也不是平凡人物。剛才那發簪一事,分明是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