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在雲蒼峰上見過如此破爛的鞋——盡管鞋麵似乎還是好的,可是鞋底卻早已經磨穿了,腳掌與腳跟都是大洞,餘下的鞋底浸著一層烏黑的血垢。
“厚生堂會為弟子發放衣裝鞋襪,有求必應。”為避免練朱弦誤以為雲蒼峰苛待弟子,他不得不如此解釋。
練朱弦則若有所思:“既然已經磨成這樣了,為什麼不用紙張來做鞋底?就算赤腳,恐怕也比趿著一雙破鞋要來得舒適。”
道理雖然如此,可一想起懷遠那瘋瘋癲癲的模樣,卻又似乎不難理解。
鳳章君將破鞋丟回書榻邊,卻又掃見書籍堆壘的縫隙之間隱約落著什麼東西。
他將書磚左右推開,隨著光線的抵達,那東西竟也明亮起來了。
“是珍珠。”練朱弦拈起來放在了掌心裏,“珠上有孔,應該是飾品的一部分……中原的男人喜歡珍珠?”
鳳章君抬頭:“更像女子的釵飾。”
當他回答的時候,練朱弦已經揮手將更多的書磚推開。書榻分崩離析,在顯露出的塵垢之中,散落著更多的珍珠,以及一支變黑的銀釵。
懷遠為何會有女子的首飾?答案就在銀釵的邊上。
“暗門。”
鳳章君抽出鳳闕劍,沿著地麵上一點受潮變形的縫隙楔入、撬動。
吱嘎一聲,一塊木板被撬起,顯露在眼前的是一條地道。
“不清楚,但聽說設置了一些機關。總之,你別跟得太緊。”
“……好。”突然的提醒讓練朱弦有些難堪,他立刻放慢了腳步。
與五仙教存蠱堂的地道不同,舊經樓下麵的這條通道幽深而又曲折。大約走出了二三十步,周圍齊整的磚壁就變成了凹凸不平的岩石,甚至還有石鍾乳犬牙交錯。
練朱弦的指尖在洞壁上輕輕一抹,一層黑灰,說明有人頻繁地打著火把經過這裏。地上還有一些被折斷的石鍾乳碎片,斷口雪白,應該是最近這幾天才脫落的。
機關的傳說似乎是事實——沿途有好幾處洞壁上留有暗器機括,頭頂的石鍾乳之間也藏著不易被發覺的冷箭;不過全都鏽跡斑斑,像是古戰場上的枯骨。
保險起見,鳳章君還是搗毀了所有的機關,這對於鳳闕劍而言不過隻是小事一樁。
跟在後頭的練朱弦閑來無事,目光逡巡幾下,又落回到了那個寬厚的脊背上。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叫做阿華的少年,也是如此義無反顧地站在自己的身前。
過去與未來在這昏暗的洞穴裏交疊,一切都似真而非真。練朱弦忽然很想伸手去抓住那片在自己眼前搖擺的月白色衣袖,抓住那個離他如此之近,又似乎很遠的故人。
卻在這時,鳳章君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兩人四目緩緩相交,靜默片刻。
“聽見沒有。”鳳章君指出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練朱弦這才開始留意,遠處的確隱隱傳來嘩嘩的水流之聲。
“是瀑布。我們沿著山體轉到瀑布附近來了。”
果不其然,沿著洞穴又走了四五十步,越來越潮濕。繞過一個彎,前方有了微光,隻見一個半人來高的洞口,完全被瀑布覆蓋住了。唯有一旁的洞壁上依稀刻有“琅嬛”二字。
練朱弦雖是南詔人,卻也知道中原的“琅嬛”有指代書庫之意。想來這裏應該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密室入口,隻不過在數百年前被改道後的瀑布所掩蓋了,終至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