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良夜(1 / 3)

四野皆是黑暗,星垂廣原,暮春時節的北方,夜晚微涼。

十數騎護衛列於前後,車馬穩穩行進。

車內錦繡垂幔,一盞金絲琉璃燈暖光融融,軟墊擺了一圈,襯得極舒適,甚至備著春日裏並不必要的暖爐。

種種仔細的安排,似乎都是為了照顧馬車內的人,仿佛那人體弱之極,必須小心嗬護。

“十五歲。”林熠輕輕自語道。

車內布置小心得過分,隻有他十五歲生病時,才曾這樣過。

他靠在馬車內錦緞軟墊上,身體很放鬆,緋衣如焰,微低垂的麵目在琉璃燈映照下蒼白端雋,雙眉如劍。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衣角,自小穿慣了的雲霧綃,觸感實實在在,馬車內淡淡檀香,五感俱在,方覺真實。

林熠坐起來,指節撐著下巴,盯著錦鍛刺繡的花紋失神。

他重生回了十五歲。

這是他離開烈鈞侯府,去往皇都的路上。

——燕國慣例,王侯貴族世子,須每三年前往皇都,接受太學訓導、皇家教蒙。

原隻是照例行事,但這次去了皇都,他再也沒能回到侯府。

思緒漸漸沉澱清晰,掀開馬車窗簾,外麵漆黑的平野,一輪明月懸空星宿間,天地廣闊,照不見一絲煙火人家,唯有隨行護衛的馬蹄聲。

“少爺,有什麼吩咐?可有不適?”隨行的侯府管家隨即靠過來。

“我無妨,現在到哪了?”

“咱們才出發一日,這是姚廣城外。”管家利落答道。

說完又有些擔心地端詳林熠,委婉關切:“少爺,一刻鍾前您剛問過一遍……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林熠趴在馬車窗前,望著管家,眨了眨眼,隻得解釋道:“就是睡了一會兒,有點迷糊。”

林熠試著調運內息,果然內力微弱。也不怪管家關心過度,他記得自己這場怪病持續了半年,病得毫無緣由,好得也莫名其妙,半年裏翻牆爬樹、打架比武都十分受限製,讓他憋屈之極。

管家的聲音又傳來:“少爺,再走一段就有客棧,咱們暫歇一晚。”

林熠放棄調用內力,朝後放鬆倒入錦緞軟墊間:“嗯,歇一晚,明早回家。”

管家應道:“好……”旋即反應過來,聲音抬高,“什麼?少爺,回家?不去皇都了?”

林熠笑笑,嘴角弧度俊逸,帶著點久違的頑皮,懶洋洋又篤定地道:“是,忘了點事,得回去一趟。”

到了客棧,周圍百裏蕭寂,單此一家。木柵圍出的院落寬廣,小樓簷下燈籠淡淡朦朧。

原野上空星漢璀璨,地上唯這處燈火光明。

院門上掛一牌匾,燈籠照出“客遠同”三字。

林熠躍下馬車,邁進院子。

這裏已有另一批住客,隨從們身著尋常布衣,有往馬廄牽馬的,有取了東西往房間送的。進出有序,並不喧嘩,訓練有素,可見家主身份不一般。

客棧夥計十分熱情地迎出來,隨行眾人安置馬匹和行李,林熠和管家跨進大堂,頓時周身燈火通明,飯菜香氣撲鼻而來,林熠笑問:“可有夜宵?”

雲霧綃赤紅冶麗,穿在他身上極為飛揚惹眼,修身玉立,大堂內頓時都亮了幾分,仿佛所有的光都攏向這蒼白俊美的少年。

夥計也看得眼睛一亮,熱情答道:“自然是有的,少爺先在房中歇息,做好了給您送上去。”

上樓,夥計殷勤推開房門:“這層都是天字號上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