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夏季最是悶熱的傍晚,元江畔,一位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正翹首朝江麵張望。他身著麻衣,皮膚黝黑,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略顯憨厚,但在左臉頰上,一道暗紅色的傷疤,給質樸的麵容增添幾分肅殺。

此刻他滿臉憂慮,顧不上流進眼裏的汗水,努力的睜大眼睛,在一望無際的江麵上掃視,但除了徐徐的清風帶起的波瀾,別無其他。少年挽起雙手放到嘴前,想大聲呼喊,卻隻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他是個啞巴。

又過去一會,江麵上還是毫無動靜,少年越發焦急,伸出一隻腳探到水裏,水暖暖的,穩下心神,咬咬牙,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正要向水下撲去,卻見不遠處的江麵上,忽然風波咋起,一個大水注朝少年潑來,他避讓不及,被淋了個落湯雞。

緊跟著,江麵上露出一個頭來,“哈哈哈,大頭,嚇到沒?這麼久都不敢下來找我,你是真怕水啊”。啞巴少年原來叫大頭,倒與他的形象有幾分吻合。大頭看清捉弄自己的人,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卻又想起他知道自己天生怕水,故意藏在水下這麼久,引自己著急,不由賭氣的回頭朝岸邊走去。

水中的少年見大頭這番做派,知道是生氣了,連忙大喊“大頭,大頭,別氣,別氣,我是為了給你捉石斑魚,你看這麼大的石斑魚,我好不容易才從水底弄上來,你看啊!”,說著也往岸邊遊來。

大頭聞言,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到水中的少年正一邊踩水,一邊努力的把手舉過水麵,手裏確實拖著一條比他身子還大的魚,正是自己最愛吃的石斑,一瞬間剛才的氣全部拋到九霄雲外,趕過去一起幫忙…

兩人費好大氣力才將石斑魚拖上岸,水中少年直起身,拍了拍大頭肩膀“你大哥我,石毅,說今天給你弄頓美味的,就給你弄,怎麼樣,這麼大的石斑,夠你飽餐一頓了吧?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大頭瞄了瞄騷包的自稱大哥的少年,無奈的搖搖頭。突然他想到了什麼,臉色一垮,指了指夕陽,又指了指遠處,被稱為石毅的少年,一拍腦袋,“不好,剛才捉魚,忘記時辰了,回去晚了,又要被爺爺罰跪了。快,快,大頭,咱們快回去”說罷趕緊從岸邊扯了幾根清歌藤,又找了根粗壯的竹子,把魚捆好,兩人一前一後擔著,往回趕…

石毅和大頭是孤兒,爺爺說,石毅是附近的玄武山上撿來的,撿的時候繈褓裏有塊牌子,上麵寫著“石毅”,現在牌子就在石毅的脖子上掛著;至於大頭,是爺爺在元江邊釣魚的時候,從上遊飄下來一個小竹筏,上麵有個嬰兒,被發現的時候,臉上的傷疤就有了,爺爺看他頭大身子小,便起名“大頭”。

爺孫三在玄武山腳下,開了一個客棧,說是客棧,其實就是六間用紅木削皮去枝搭成的木屋,一間廚房,兩間客廳,兩間臥室,石毅和大頭合一間,爺爺自己一間,最大的一間是給客人休息用的。這方圓百裏就這麼一戶人家,時不時會有過路的商隊、遊俠在此歇腳,爺三提供住處,吃食,換一些生活用品。

走了半個時辰,翻過一個土坡,終於看到一麵不知用什麼動物皮做成的旗子,正迎風飄揚,許是因為年月久的緣故,旗麵上斑駁不堪,需要仔細辨認才依稀能看到“鵬程客棧”幾個大字,到家了。

此時旗杆下佝僂站著一位老人,頭發眉毛雪白,滿是滄桑的臉上爬滿了傷痕,顯得格外猙獰。他雙手別在身後,正看著兩個少年,石毅心頭一跳,不敢再延誤,和大頭兩人快步走下坡,“爺爺,您看我兩捉了條這麼大的石斑,今晚燉了給您補補身子”石毅滿臉笑容對著爺爺說道,一旁的大頭也是討好地不住點頭,老人瞄了一眼兩人抬著的石斑,一言不發。

爺爺這樣是有些生氣了,從記事開始,爺爺對他們的要求就很嚴格,每天卯時東方剛露出魚肚白時,就必須起床,按照爺爺教的法子練功;辰時吃過早飯,便要去附近的山裏砍柴,打獵,維持日用;其餘時間,無論怎麼打鬧,上山下江爺爺都不會管;但是酉時必須回家,晚飯過後,再次練功。

有時兩人貪玩過頭, 耽誤了練功,爺爺會狠狠責罰兩人。今天因為捉魚,回來是有些晚了,日頭都要下山了,兩人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心道今天一頓責罰是跑不了了。

沉默持續了一會,爺爺終於開口了“快去做飯,來客人了”,兩人剛才心裏忐忑不安,竟沒注意到,大堂裏麵坐了十幾個風塵仆仆的大漢,喝著茶朝這邊看來,不遠處的草地上,八頭豐年獸和十來匹棗紅馬正吃著草,身上鼓鼓囊囊都是包袱,這是一個商隊。石毅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扭頭朝大頭做了個鬼臉,兩人抬著魚往廚房走去。大頭劈材生火,石毅切肉炒菜,兩人配合的很熟練,不一會,十幾盤菜就上了桌,一陣陣菜香環繞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