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火車徐徐開入廣州站,beky和我對視了一眼,眼神還夾雜著睡意。
“真沒人救!”他吐出了一句,我苦笑了一聲。
這是一趟老爺車,為省錢我們選擇了硬座,整晚在座位上坐著挺過了一夜。車廂狹小的空間除了躺下,各種有助睡眠的坐姿都已經嚐盡,還是沒辦法真正入寐。半夜看到有人下車,騰出2個座位,我果斷走過去,癱軟地躺了下來,好呆賽過席夢思啊。
那一年,我26歲。
beky比我小5歲這樣,消瘦的身腰,戴著副金絲眼鏡,一臉書生小蛋,怎麼看也不像是幹農活的人。他出生於世界上最大的村--農村,還要準備和我一起走世界上最長的--套路。
我們兩個是幾年前在師範學校認識的,他家在郊區,自費上來讀中專,而後順利地考取了大專。他說在他們村裏,絕大多數同齡人都選擇了出來打工或做了混混,就自己選擇讀書,專業也是自己選的,父親也沒說什麼。“縣城的職業學校,就是免費食宿都沒人去!”他說。
那一年是我的畢業季,在其他人都忙於找工作的時候,我卻靜心備戰考研和雙學位。省城的這所師範學校離我家挺近的,自然就成了我看書的首選地。有一段時間經常聽見隔壁教室傳來一個瘋子扯著嗓子撕喊:“i am crazy! i like crazy english!”心想外語係竟然還有這種瘋子,不認識下怎麼行。於是過去打招呼,兩個人就這樣認識了,我當他是個小弟。
走出車站,天還未完全放亮,清晨5點多。
人群中的不少人和我們一樣,沒有出站台,直接轉入了城際動車的售票窗口。
“到東莞,最快的一班。”我未加思索,直接掏錢買票,beky緊跟在我身後。
這個奇葩的“東莞站”站名不知現在改過來了沒有,後來在網上看到一篇關於中國奇葩火車站站名彙總的文章,最後得出結論:高,實在高!能想出這樣的站名來,絕非一般的智商!
坐在候車室靜候,困倦、疲憊和焦慮覆蓋在兩個人的心頭,沒有說一句話。beky迎頭在凳子上欲呼呼大睡。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出遠門浪跡,在當時那個年代,珠三角是南方各地打工者最熱衷的淘金地,東莞是各種傳聞聽得最多的地方。雖說是大學生,自己能不能立足下來心裏根本沒底。
廣州和東莞在讀大二的時候,打醬油地來過一次。那是一個暑假,閑暇無事和表弟他們一起出來遊玩,借宿於東莞茶山鎮我媽的一個遠房親戚小姨家,很快大家覺得索然無味。到處都是工廠,除了買點廉價的衣服、電子產品、化妝首飾日用品之外,沒有什麼值得玩的地方。那一次我還進貨一箱洗發水,在學校的女同學圈裏販賣,小賺了一筆。小姨子當時仔細看了看我買的那箱洗發水,說:“估計是假貨!”
小姨早年也是來東莞打工,洽逢妙齡認識了現在的老公—一個當地的小老板,就嫁給了他。內地女人嫁到沿海這種情況挺多的,對於這個國家來說,這是女人改變命運的捷徑。她老公開了家玩具加工廠,這個工廠自然成了老家各種親戚的投靠地和收容所,以至於後來她都不太願意做這種接收--工資總不能太虧待你,又不能對你太苛刻,但工廠還得保證利潤,這就讓她這個老板娘很為難了。在廣東,對來拜訪的遠房親戚臨別時都有給紅包的傳統,當時我們走時她每人發了一個300塊的紅包, 300塊在當時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去別人家借宿添了麻煩走時還拿別人紅包,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由此一來我壓根沒想過去找她,況且她也不能在工作方麵幫到你什麼。待八年後我從深圳返回老家,她從我媽那裏知道了我的經曆後,電話裏說:“你怎麼不來找我。”
很快上了動車,感覺舒適多了。我們時不時看一眼窗外,觀察這個陌生的外部世界,這車將駛向我們要打拚的地方,一切未知,下一頁的所有未來,等待著你的書寫。是的,我感覺自己就是出來書寫曆史的。
出來漂泊何苦?這個問題還時不時在我心頭閃過,仿佛是一個幽靈人在叩問。數年前在學校,拿著穩定的收入,自由的工作時間,受著一群人的尊敬,甚至還朦朧捕獲到女學生拋來的媚眼,如果堅持下去,學校遲早會分配一套房子給你,如今呢?像一個流浪者一樣刨食異鄉,受人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