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山有八年了吧。“
米老頭左手啃著半條雞腿,右手提起酒壺,對著壺嘴兒就喝了起來。
“差不多,我對時間一向沒什麼概念。”
餘亦足皺了皺眉頭,看了看自己麵前空空的酒杯。
“你就不知道倒進杯子裏喝?你這樣我還怎麼喝?”
“上山八年,八次年考,每年都是六科第一。包括法術演示第一,七經五脈第一,符篆第一,煉丹術第一,植物名實圖考第一,入門功法第一。人家送你一個綽號,叫六一居士。”
米老頭毫不理會餘亦足的指責,仰起腦袋對著酒壺猛灌了一口,用雞腿骨敲著桌子,說一句第一,敲一下桌子。他的半邊白半邊黑的頭發,梳成了一個雙髻,黑白分明。
“這實在算不了什麼。”餘亦足不以為意。這些第一,除了入門功法以外,別的五項,都是些死記硬背的東西。他是不會告訴別人,自己可以背10萬位的圓周率,甚至可以倒著背(無限不循環小數,咱可以倒著背,就問你怕不怕)。當然了,這個世界把圓周率稱為密率,隻精確到小數點後六位。
“可是,像你這樣的人,三次仙門點化大會,次次顆粒無收,是何道理?難不成你是天生的仙種無緣人?”這是米老頭滿懷疑慮的事情。
“哈嗬,你放心好了,天無絕人之路。就連這株枯樹,都可以逢春再發,何況我還年輕。”餘亦足笑著指了指旁邊的一株粗壯的枯樹,半邊樹墩上,長了一根手手臂粗細的新枝兒。
“可是你已經滿二十歲了。”米老頭忍不住提醒他這個嚴峻的現實。
“我知道啊。修行界一向流傳:二十歲不生仙種,終生無望。仙霞山的門規裏說了,二十歲還沒有生仙種,就可以開除山門了。”餘亦足對於幾千字的門規,隻掃了一眼,就記到腦子裏,忘不了。
“可你咋就不擔心呢?”米老頭啃完最後一根雞腿,扭頭向屋後的廚房喊:“采蓮寶貝兒,幫我問問你那位溫柔賢惠的楚楚仙子,鵝燉好了沒有?桌子上沒有菜了。”采蓮是米老頭的女兒,楚楚仙子是米老頭的夫人。
“真是老不羞,這麼肉麻的話,怎麼說出口的。”餘亦足嘴上在取笑米老頭,心裏卻感到很溫馨。
他想起自己上山那年,米老頭滿頭白發似冬雪,皺紋如樹皮,看上去像八九十歲的老頭,離群索居在這個新生院裏做著監察道人的閑職。把自己關在新生院的小木屋裏,孤身住了三十年。
直到餘亦足上山那年,事情起了變化,木屋旁,那株枯了三十年的老樹,居然抽了一葉新芽。
黃綠色的紗裙,搖曳生姿,雲鬢堆疊,兩側梳出幾枝細細的發辮,顯了幾分俏皮,鵝蛋兒臉上不著胭粉,天生麗質,豆寇初發。正是米老頭的女兒,米采蓮。她手中托了個木盤,上麵兩隻青花大瓷碗,穩穩地走了過來。碗裏盛得滿滿的清燉肥鵝,湯清如水,上麵飄著幾許油花,一點兒湯汁也不曾灑出半點。
采蓮輕輕地端起一碗燉鵝,放在米老頭麵前:“爹爹,你慢點吃。”然後端起另外一碗,重重地擱在餘亦足麵前:“哼,小賊,便宜你了。”
餘亦足目瞪口呆地看著轉身離去的采蓮:“喂!丫頭,我是客人哎。不先端給我就算了,還濺我一身湯!”
“你何曾把自己當客人?誰讓你一上山,就燉了我家寶貝養的天鵝。”米老頭笑了笑,看著餘亦足那碗裏,堆得冒尖兒的鵝肉,比自己那碗明顯還要多一些。
“哼哼,當年我那事兒還不是你教唆的。那鍋天鵝肉,有一大半是下了你的肚子吧。話說,這家養的鵝,比起天鵝肉來,味道還是欠缺了些。但這湯燉得確是一絕,比我的手藝強多了。清如水,味極美,世人都喜歡喝濃湯,我偏喜歡喝清湯,這要用極小的火輕慢燉上十來個時辰,再加吊幾番,才能熬出色清如水的湯。你看看,米老頭,你閨女就是偏心,明知道我喜歡喝湯,偏給我盛這麼少。”餘亦足夾起一塊肉,狠咬了一口,言不由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