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萬籟俱寂,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天佑城城南一處老舊的民房內此時卻還依稀透出幾許昏黃的燈光。一個衣衫陳舊整潔的老婦人正在燈下顫顫巍巍地縫補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襖子。老婦人一邊縫,一邊時不時地抬頭看看炕上並排躺著的兩個睡得正熟的孩子。
油燈“啪”地爆出一聲響,老婦人咬斷線頭,將衣服疊好放進籮筐,準備歇息。門外卻傳來幾聲拍門聲,聲音不大,在這寂靜的深夜卻讓人心裏格外不安。老婦人嚇了一跳,拍了拍翻身囈語的孩子,見他們又睡安穩了,才趕忙披了件衣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已是初秋了,夜色清涼如水。朦朧的月光灑進院內,仿佛在地上凝了一層白霜。天邊幾顆稀疏的星子調皮地眨著眼睛,好奇地窺視著這院子裏發生的一切。老婦人打開院門——沒人,心裏疑惑,正準備關門,目光下移,卻發現地上依稀有一團東西——是個繈褓。
這年月,天下初定,經過前些年的饑荒和戰亂,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丟孩子的事情屢見不鮮。老婦人將孩子抱起,探著身子朝巷子兩側看了看,沒見一個人影。更深露重,老婦人躊躇片刻,隻得先將孩子抱了進來。
太陽越出地平線,射出萬道金光,霞光籠罩了這座北方的古城——天佑城。天佑城地處都城順天府南部,距離順天府隻有兩天路程,且往順天府的官道途經此地,占地利之便,天佑城的百姓生活還算富足。尤其是城北和城東,那裏的人非富即貴,而城西和城南背靠屏風山,多蛇蟲鼠蟻,普通百姓多居於此。
陽光喚醒了這座古城,街道上漸有車水馬龍之勢。城南家家戶戶房頂上都陸陸續續升起了嫋嫋炊煙。後街梨花巷一民房內,堂屋灶台前一個十歲左右身著襦裙的姑娘正在“篤篤”地切著鹹菜,灶上兩口鍋都冒著熱氣,滿屋裏都飄散著白粥的香氣。
這是一個不大的農家院子,坐北朝南三間土坯房,中間做了廳堂和廚房,東西兩側都砌了炕。目前隻東邊有人住,西邊暫做了雜物間。
“大妞,”門簾一掀,從東屋進來一老婦人,正是昨晚那個老婦人。
這老婦人本人姓董,夫家姓李,丈夫年輕時很能幹,掙下一家雜貨鋪子,可惜年紀輕輕就得病去了。丟下這婦人和一年幼的兒子,彼時丈夫的族人覬覦雜貨鋪,婦人愣是在群狼環伺的境地中保住了鋪子,還經營得有聲有色。慢慢的城南這一帶的人提起她都要豎一豎大拇指,尊稱一聲“董姥姥”,董姥姥的稱謂不脛而走。
灶台前叫大妞的姑娘聞聲回過頭,清秀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姨祖母,您起來了……呀,您昨晚沒睡好嗎,怎麼眼下烏青?”大妞放下手裏的菜刀,上前細看董姥姥的眼睛。
“人老了,覺少。”董姥姥拍了拍大妞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我絞個熱毛巾,給您敷一敷!”大妞說著掀開灶上的一口大鍋,鍋上是用飯篦子熱的饅頭,大妞用抹布墊著把手將篦子取下,用水瓢在鍋內舀了兩瓢熱水,倒在臉盆內,又從一旁的水缸裏舀了半瓢涼水兌上。完了怕饅頭走了熱氣,又將饅頭扣上。
這一翻動作幹練麻利,做得都是家常的活計,卻令有一種秀麗雅致。
董姥姥卷起袖子,將布巾浸入熱水中,欣慰道:“我家大妞是個好的,將來也不知哪家小子有福氣能得了去?”
大妞是個爽利姑娘,隻聽了這話,也不免緋紅了臉:“姨祖母,您說什麼呢。大妞不嫁,大妞陪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