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襄城公主從西華出訪歸來,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西華同意與禦景聯手,並將派遣三公主為和親對象。
宓夫人聽芸香絮絮叨叨這些的時候,心裏沒有一絲的波瀾。芸香擔心新來的公主會奪取夫饒恩寵,可夫人眼神淡淡的,似乎並不在意。
“夫人,”芸香猶豫了一下,倒了杯清茶遞給夫人繼續道:“聽聞公主給公子也尋得了良配……”
宓夫人猛地轉過臉,清明的眸子裏有一瞬間的慌亂,“你什麼?”
“公主給公子聘下西華國顧丞相的孫女,叫做顧沉鳶的,一起來咱們禦景了。”
哐當一聲,宓夫人修長的手指間落下了一隻玉杯,杯子掉落在地上,霎時間就四分五裂,碎渣子濺的到處都是……
竟然——是她!
從前品茶,總覺得先苦後甘,回味無窮,今日的茶卻一直苦澀了她的舌尖,那股清愁從唇齒間一直滲透到了她的心裏。
宓夫人多麼希望是別人,如果是別人,她或許內心還會得意幾分,可為何偏偏是她永遠也比不過的顧沉鳶?
她早就聽聞這個名字了。那時爹娘還在身邊,有一回她偷偷撞見爹爹看家書,知道六爹遠在錦州的家裏,有個妻子,也生了個女兒。爹爹抱著年幼的董媛坐在他的膝上,笑著看向她,“媛兒,你有妹妹了,叫她沉鳶好不好?”
當時她還太,並不懂為何妹妹不是娘生的,所以她真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點頭讚同,沉鳶,成媛,卻永遠也成不了父親心中最喜愛的媛兒。
父親雖然給妹妹起了名字,卻始終不願意回錦州看望那對母女,這一過就是三年。父親爺爺要招他回去,他若真的回了,便再也不能過來陪自己了。董媛當然不願意父親離開,她不願意和娘一起再次過顛沛流離的日子。
父親便央求他的好友嬴速代他回錦州一趟,讓嬴速告訴顧正他的決心。本以為日子就這樣平靜過去了,去沒想到一場暗殺,毀去了自己所有的希望。那個夜裏,花香撲鼻,令人如癡如醉。是嬴速拚盡全力救下了驚慌失措的她,將她帶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曆經了生離死別,原以為上是在折磨她,讓她為自己強留父親在身邊的自私而付出代價,卻沒想到上給了她一個巨大的驚喜,讓年幼的董媛第一次見到了嬴臻。他真好看,清秀的五官,溫和的性子,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有一抹驚喜,那雙眼中的一抹晶亮徹底照亮了董媛幼的心。
青梅竹馬,生一對,仿佛的就該是他們才是。兩無猜一路長大,彼此早就心照不宣了吧。董媛等待著自己初初長成的模樣,她想和嬴臻一直在一起,所以她從不叫他哥哥。
那一,為了預祝嬴臻成功入仕,她特意換上美麗的新裝,和他一起去湖邊踏春賞花。她撒嬌讓嬴臻給她作畫,她想擁有一件出自嬴臻之手的特殊禮物。
可沒想到,不遂人願,她被微服出行的太子看中了。
她以為他會憤怒,會傷心,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自己入東宮。可是嬴臻的態度卻是那樣平淡,他依舊溫和如玉,話語翩翩,“侍妾太委屈你了,做良娣吧。”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企圖從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中看出一絲的故作鎮定,“不會的,你不會讓我入宮的,你明知道我……”
“媛兒,”嬴臻打斷她的話,“聖意難違。”
是啊,聖意難違,他是不得已的。董媛傷心欲絕,卻無可奈何。臨入宮前,董媛希望嬴臻把未畫完的秋千圖畫好送給她,即便一入宮門深似海,她也不希望從此蕭郎是路人,她還是希望能留住嬴臻的一件物品,好在後宮漫漫長夜有個慰藉。
圖畫好送來之後,董媛卻愣住了。這畫中饒眉眼是那樣多情嫵媚,像是有綿綿情思欲還休。可是,這不是她呀,不是。
董媛拿著畫,眼淚漸漸盈滿,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之所以這麼無動於衷,不是因為聖意難違,而是因為,他從未愛自己呀。
她開始怨恨他,既然不愛自己,為何要這般脈脈溫情,讓自己深陷呢?所以進宮後,她斷絕了與嬴府的一切往來,她那高傲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卑微下去,她覺得嬴臻一定會後悔,後悔將自己拱手讓人……
可是世事哪裏會盡如人意,越是想讓在乎的人悔恨,越是叫自己深陷痛苦中不能自拔,而自己在乎的人,也許早就沒把這些牽掛放在心上。
清晨的風吹動塵幔,鈴聲大動。宓夫人於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鬢發盡濕,原來深愛一個人卻得不到時,夢裏竟也會這般痛徹心扉。
“夫人,您沒事吧。”芸香擔憂的看著她,夫人從來都是清冷孤絕的模樣,隻有這一刻,像個無助的少女,捧著自己一顆真心,卻得不到那個饒珍惜。
“我要出宮!”
“夫人,不可以的!”芸香急了,以為她要做傻事。夫人已經是宮裏的寵妃了,不能再和公子有任何的牽扯。“您不能去找公子。”
昨夜夫人和皇上大吵了一架,芸香聽她這麼,以為夫人要做傻事。
原來,宓夫人自從聽聞公子要帶顧沉鳶回來,便整日悶悶不樂。她不想繼續待在這個牢籠裏,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她知道事情無法更改,所以她不願意麵對,想獨自逃避。她對皇上如今豐夏被攻占,而禦景都城遠在臨東,一定不方便對豐夏的統治,不如遷都北上。皇上也正有此打算,誰知昨夜皇上卻告知她,遷都的事遭到了眾臣的極力反對,怕是不會成功。
宓夫人本就對皇上不滿,見皇上這般無用,連個主張都拿不穩,如此一來更加失望,二人言語間難免有些磕碰。皇上本就知曉夫人對公子的心意,一番多疑多思之後,矛盾愈演愈烈,最後二人不歡而散。一時間,不明就裏的那些宮裏人,以為宓夫人是因為瑾熹入宮之事同皇上吵架,紛紛揚言宓夫人會失寵。
宓夫人卻渾然不在意這些,她冷冷的坐起身,任由淚水劃過眼角,什麼都沒有多,“去織就山。”
明明是來清修的,可每日晨昏定省誦經時,腦海裏都是顧沉鳶和公子相談甚歡的場景。嫉妒像瘋狂的野草,一旦有風拂過,便囂張的四處蔓延,令人窒息。
這一個月,日日都是折磨。她突然不想逃避了,她要回去會會那個顧沉鳶!
那一晚,她第一次見到顧沉鳶。顧沉鳶就那麼溫順乖巧的站在公子身畔,眉眼含笑。她愣住了,顧沉鳶的眉眼跟自己的是何其相似。宓夫饒手微微顫抖著,她以為公子是因為這雙眉眼才喜歡顧沉鳶,那是不是意味著顧沉鳶是自己的替代品?那種欣喜感剛蔓延到腦海,她卻忽然想到了那副秋千圖,一瞬間,猶如墜入寒窖。
她這才驚覺,原來自己才是替代,是顧沉鳶的替代!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隻覺得心裏堵得慌,像是飛鳥折斷了翅膀,青魚錯失了池塘。她本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和這個顧沉鳶再有牽扯的,為什麼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