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紅妝,鼓瑟鳴琴。那一眼望去,玉逍遙上,他穩如鍾磬,她覺得此後有他相伴,便可以百歲無憂了。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是了,這個如玉一般的男兒,是嬴臻。
嬴臻,何許人也?禦景國當朝右相,表字公卿,年二十有四。據聞,他曾以一人之智平七州霍亂,又進策獻言,舌戰群臣,整頓吏治,救禦景於危難之中。禦景國先帝不惜猥自枉屈下榻親見,封其君侯之位,賜居東風之巷,賞帝駒逍遙玉馬,邕萬戶良田人家。從此朝野內外,無人不知這嬴府少年郎。更因其氣宇非凡,有中人之姿,陽山之貌,世人便將其與西華國俊美的二皇子魏嘉相媲美,發現此二人竟也難分伯仲,故而戲稱二人為舉世二公子,視為佳話。
車馬簇簇而行,毓秀撐著車簾,溫聲細語道:“小姐,車隊已經出城,老丞相應是回去了。”
沉鳶眼神顯得暗淡憂鬱,她無聲地點點頭,一雙秀手緊緊握著手裏的桃木佩,心裏著實舍不得年邁的祖父。她也明白祖父在此事上所用的苦心,所以她不怨祖父,可心裏卻隱隱覺得隻怕這一別,往後要是再見一麵,更是難了。
這一場傾國盛宴,已然將諸人命運緊緊相連,而這一切的開端,要從幾個月前說起……
正月的西華國,寒酥(雪的別稱)還未曾消殆,偶有寒鷗飛過,在其間留下點點足跡。登高而望,街市小巷的屋瓦上還鋪著厚重的白雪,遠遠的接連一片,映襯著桃符新紅,臘梅朝發,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層一層暈染著,從墨白到明豔,由近及遠扶搖直上的靚麗了起來。一年之始,從這繁忙的景象中又拉開了序幕。
大戶人家的牆頭瓦當邊,從院子裏湊出來幾枝桀驁的樹梢,上頭紅梅傲雪爭相綻放,引得牆外的孩童們上躥下跳的夠取采摘。長長的巷子裏傳出他們的笑鬧聲,孩子們的天地裏仿佛永遠都沒有任何煩惱。
街道上人來人往,包子鋪熱氣騰騰,一圈圈的水霧隨著剛出籠的包子躥騰而起,香飄四溢,人們喝著美味的麵湯,就著包子饅頭吃的歡暢。鐵匠鋪一噹一噹傳來打鐵的聲音,金紅的苗子像是騰龍吐出的火舌,伴隨著劈裏啪啦的火星子,讓人瞧見了立即心生暖意的。美貌婦人們則是在那胭脂攤子、絲綢鋪子邊上蹙眉聘首駐足不前,就連絹花格子首飾盒子都成了她們爭相搶購的好東西。還有那挑擔子賣炊餅的,叫喝著賣糖葫蘆的,兜著湯勺描糖畫的小攤子周圍都聚滿了小孩子,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與這邊繁華相悖的,卻又是另一番景象。瞧那處,奢華大宅邊的石獅子旁擠著些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買不起吃不起,隻躲在角落裏等待貴人們的救濟,一個個拿著碗,拄著拐杖,眼巴巴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手腳凍得通紅,連嘴裏嗬出來的氣也瞧不出,倒像是已經沒有絲毫溫度可言了,隻不過他們眼睛裏火紅的渴望卻躍過了大街小巷,四散開來。
巷東的司空府門前,一輛又一輛精致華美的馬車接踵而至,與周遭餐風飲露的貧苦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上去頗為諷刺。
巷南的顧丞相府前卻平靜許多,少了那些喧囂熱鬧卻讓人覺得分外安寧祥和。
“小姐,”鍾靈拍了拍衣擺處不經意沾染的玉瓊,然後從外頭掀起厚重的簾子,笑著進屋,手裏還拿著一封精致的請帖。
“小姐快別看書了,”她嘟囔道,人家的小姐們個個像嬌豔明媚的花兒似的,天天聚在一起囊粉研蜜,她們家的倒好,整日裏就喜歡悶在屋裏看書,書有什麼好看的,值得小姐這般入迷?“方才司空府的人遞來請帖,請老丞相和小姐過府赴宴呢!咱們要不要去湊湊熱鬧?”
沉鳶輕蹙了下眉頭,將手中的書放在案幾上。鍾靈這丫頭風風火火的脾性總是改不了,案幾上香爐裏的青煙都被她擠過來的氣息吹散了。不過她並沒有責怪鍾靈,依舊態度溫和地伸手接過請帖看了看。還當是何事,原來是早年間,司空家送出府清修的那位嫡小姐回來了。似乎是這位小姐及笄的日子近了,司空家的老夫人便在正月裏接小姐回府,這不,提前設宴,請豪族貴眷們先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