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火灼燒了一天一夜,阿古達木城中,火光衝天,直至燃燒殆盡。北漠滅亡,天下終於結束了百餘年來的分裂局麵,獲得了大一統。這對於天下百姓而言,或許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因為統一,他們將不再遭受戰爭之苦,流離失所,而是有機會開始安居樂業。
宋啟主動要求鎮守阿古達木城,不再回到皇城。其實,關於他這個請求,宋喬心中一清二楚,他大約是因為高磊曾經在這裏生活過,所以想在這裏守著高磊的氣息。
自古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可是他們都是癡情之人。宋喬理解宋啟此時的心意,所以同意了他的要求,準許他就在阿古達木城鎮守。
宋喬回到了邊關,他黑了,瘦了,棱角越發分明起來,身上肅殺的氣息極為濃厚,他自己似乎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自古以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神”這一稱號該是多少人鮮血而換來的。
這麼多年來,宋喬南征北戰,往往以殺止殺。然而時至今日,天下一統以後。他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身為一名將軍,一生中最為可悲的一件事不是城門破,降書出,淪為俘虜,而是永遠在戰,無法從殺戮中走出來。
從小到大,幾乎都是郭戰教養宋喬。郭戰是忠君愛國的大將軍,所以他聽到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你是皇朝的皇子,是我郭戰向來最為看中的孩子,有朝一日,你一定會成為皇朝的將軍。戎馬一生是你的宿命,而為皇朝而戰是你的使命。
然而今日,宋喬心中的想法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漫長的殺戮生涯,讓他開始問自己為何而戰。為皇權,為國家,還是為百姓?
天下原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逃不掉的自然規律。天下大亂,連年征戰,受苦的終究是百姓。若是幾國能統一,讓百姓不再受戰爭之苦,也是件好事。
弱國,遲早會亡。對於皇族而言,或許戰爭隻是維護自己統治的一個方式。然而對於普通百姓家而言,他們更需要的是統一和和平。
宋喬似乎一夜之間恍然大悟,戰是一名將軍的義務,但不戰才應該是一名將軍最大的夢想,然而不戰是建立在先統一之上的。
江山是統治者需要的,而和平統一才是百姓需要的。然而自古和平都是建立在殺戮之上的,統一總是會死很多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這麼多年,百姓受盡了苦楚。殺戮讓人的生命顯得格外脆弱,特別是普通百姓,隻能承受戰爭帶來的饑餓,疾病,還有骨肉分離,天人永隔的悲劇。
如今,宋喬已經不止是一名將軍,戰功赫赫並不是他最想要的東西。現在,他更是這個統一的天下的統治者,他的手上掌握著太多人的生死。
他明白了自己身上的重任,從現在開始,他一定要學會珍惜生命,愛護子民,讓他們不再受那些動蕩不安的戰爭之苦,用自己的力量給百姓換取安定。
顧若抒收到從邊關傳回來的捷報時,她正坐在院落裏的樹下看著書。冬日難得暖陽,被樹葉切碎的陽光打在她的身上,讓她身上溫暖異常。而宋喬即將回國的消息,使她的心情更加地明媚。
不知道為何,她與宋喬的過往,突然浮現在腦海,曆曆在目,讓她忍不住嘴角上揚。
年幼時兩人第一次見麵,他不過八歲,而她隻有四歲。在百花燦爛的禦花園裏,他喂她梅花糕,從此開啟了兩人一生的眷戀糾纏。哪怕後來她不再愛吃梅花糕,可她卻還是要他的。
後來,她遭受了很多的變故,她不知道自己這一生所求究竟是些什麼,唯一的想法便是擺脫國公府,安排自己的命運。
當時,她的婚事暗含著皇城幾種勢力之間的博弈,然而她偏偏就選擇了他。
為何,她要違背父命,獨獨選中了他?因為在眾多的追求者裏,她唯獨在他的眼眸裏看到了深情和寵溺,不帶任何一絲雜質。
既然心中已經認定了他,她便是無所畏懼,哪怕當時的宋喬因為誤會自己喜歡著宋灝,不敢向前。那麼,就由她來勇敢向前走一步。她義無反顧地走了第一步以後,他便把所有的寵溺和疼愛都給了她。
她這一生。有夫如此,婦複何求?
十年前,正月初八那天,皇城十裏紅妝,他騎著高頭大馬,迎娶她入了燕北王府,開啟了兩人糾糾纏纏的一生。從此,兩人執手赴燕北,入北漠,主皇朝,比肩天下,共同走過一次次風浪。
時至今日,顧若抒真的從心底裏相信當初在北漠觀音廟前遇到的那算命道人的話語:世間都道無巧不成書,他卻言無喬不成抒。她顧若抒和宋喬兩人的命運此生注定聯係在一起,相遇相知,相信相愛,攜手共進,比肩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