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兩人來到了石頭鎮。此時天上紅霞似錦,幾隻倦鳥撲騰著翅膀,緩緩歸巢。戰溪策馬跟在秦千靈身後,這兩日她急著趕路,多半時間都是在策馬疾馳。她傷勢未愈,又如此不要命地趕路,即使知道她醫術高明,他也不敢將目光移開一分,生怕她有一絲異樣,他不能立即上前照顧。此時秦千靈卻一反常態,任由馬兒緩慢地前行。雖不明緣由,但戰溪亦樂得她如此。
走了一段路,戰溪忽而想到一件事,他策馬來到秦千靈身邊,笑道:“阿靈,我聽說這石頭鎮湯泉可比靈丹妙藥。老人泡了它可以生出新肌,重獲青春;心術不正之人泡了它,可變得公正大義……”
話還沒說完,便被秦千靈打斷,“你真應當勸勸歐陽淵來泡此湯!”
戰溪摸了摸鼻子,尷尬一笑,“其實重點不在這裏,重點是受傷之人泡了,傷可立即痊愈……你不妨去試試?”
秦千靈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未說一個字。
若湯泉當真這麼神,左遠寒怎麼還會利用她?她此番回西華便是想要與他當麵對質,問他究竟是鴆酒毒還是人心,問他究竟是冰山寒還是人心。順道……再問問他,他有沒有在某一個瞬間,哪怕是一個眨眼的瞬間,有過一絲不忍?
她與他曾來過石頭鎮,她仍記得那夜明月皎潔,天地萬物清美如畫。隻是如今回想起來,便如仙人觀世,把全貌都看在了眼裏。為何他們會途經此處?因為要去嶺祁山采雪冬子!千山萬山,偏偏嶺祁山!而路上遇刺,該也是他一手策劃的。隻有她受了傷,他方可深入嶺祁,一探究竟!
她抬頭望天,將淚水與不甘生生咽了下去。
天上火雲連片,似怒海波濤,似百萬天兵。
秦千靈和戰溪決定在石頭鎮住一宿,明日一早再趕路。進了鎮中心,兩人下馬,牽馬慢行。此時夕陽將落,路上行人零星,幾個挑著貨物的小販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個乞丐拿著破碗坐在布告欄下,有些懨懨地打著瞌睡。
戰溪停住腳步,對秦千靈道:“阿靈,你在這兒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秦千靈停馬駐足,看著他朝乞丐走去。
“這位兄弟,”戰溪從懷裏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邊遞給乞丐邊笑道,“能否拜托你辦件事?”
那乞丐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接過錢袋,道:“少俠請說,隻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讓少俠滿意!”
戰溪道:“勞煩你和你的弟兄傳一個消息。”
“好好好,什麼消息?”
“你若有在姬水的兄弟,便讓他們傳‘秦千靈在姬水’;若有在鶴澤的兄弟,便讓他們傳‘秦千靈在鶴澤’;若有在錦陽的兄弟,便讓他們傳‘秦千靈在錦陽’。總之,哪裏有兄弟便傳秦千靈在哪裏。”
“怎麼又是秦千靈?”乞丐自言自語道。
“又?”戰溪不明白。
乞丐道:“月前也有人出錢讓我們傳‘《歸墟》在秦千靈手上’,雖然讓我們傳消息的人不少,可這次這人出手大方,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所以傳的什麼我可記得很清楚!”
戰溪連忙問道:“那人是誰?你可看清了他的長相?”
乞丐搖了搖頭,眼睛不經意一瞟,看到了不遠處的秦千靈,便指了指她道:“那人和那位少俠一樣,戴了帷帽,看不清長什麼樣。不過……”話音一頓,乞丐掂了掂手裏的錢袋。
戰溪從懷中又拿出了一錠銀子。
“不過那人是個女的,說話溫柔,腰上也沒見佩劍。我估摸著啊,應該不是江湖上的人!”
“還有呢?”
“還有……”乞丐皺起眉頭,仔細想了想,忽地一拍額頭道,“對對對,那人應該很喜歡梅花,袖口、鞋子,還有麵紗上都繡有梅花!我統共就認得兩種花,錯不了!”
戰溪微微思忖了片刻,方道:“多謝,我拜托的事還請兄弟務必辦妥!”
大概是從未見對乞丐都能如此鄭重之人,那乞丐有些受寵若驚地道:“自然自然,少俠不用客氣……”
戰溪轉身剛要走,卻瞥見了布告欄上的通緝令。他撿起一枚橘黃的泥石子,在秦千靈的畫像上多添了幾筆,而後方回到秦千靈身旁。
秦千靈看著已經辨不出雌雄,甚至辨不出是人是鬼的畫像,不由得笑出了聲。
戰溪難得看到秦千靈露出笑意,自己心情也一下變得大好,“下次再看到通緝令,我們再畫!”
走了一段了,秦千靈忽然道:“我沒有殺青兒,《歸墟》也不在我手上。”
戰溪一愣,想不到她竟會向他解釋。別樣的情緒在心中漫開,還未等他反應,秦千靈卻加快腳步,進了一家客棧。在各大城池都在緊張戒備的時刻,西華的守城反倒顯得有些鬆懈。大概是覺得秦千靈逃出了城,又是西華府衙出的通緝令,是以便認定她不敢再回來。最危險之地,往往便是最安全之地,此話如今看來倒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