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一直覺得茗玉這丫頭有個本事,那便是在你心煩意亂時總能讓你焦頭爛額。此刻茗玉正發揮著這一特長,經她一提醒,平複了半日的心緒再次驚起了波瀾,眉頭便不由得蹙了蹙。
茗玉口中的“事兒”還得從數月前說起,那日九丫進宮時,遇見鄭太醫,閑聊之中他提起近日有人在醫官院打聽某位女醫官的身份,這女醫官正是經九丫提攜而從一個配藥的宮女升至如今這位置的。醫官院的調任哪用得著九丫超心,但此女卻是對她有大恩。四年前,她誕下菜菜時,正是這位提前知會了她信陽的陰謀。
雖說鄭太醫向她保證不會有人知道女醫官與她的關係,可九丫哪能放心。人之一生,若做說了一個謊,便要用成百上千個謊去掩蓋,當初犯下的錯,也將傾其一生去彌補。然而數月的暗查,最終卻沒查出什麼結果,似乎一切隻是某個好事者無聊時的好奇心而已。
信陽早已自顧不暇,又怎會有心思去追查當年那些事。如此一想,九丫總算好過了些。至於自已為何如此大方地讓楊宇桓去見信陽,一則是因為她相信自已夫君的為人,二則便是因為太皇太後。
“這幾年多得太皇太後照拂,她開了口,我怎能忤她的意。”九丫慢悠悠地開口,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茗玉聞言後眉頭擰得越發的緊,心頭略有不安。今日晨起後,她眼皮一直跳,總覺得不怎麼踏實。這不,又跳起來了。她眨了眨眼,正想將自已的預感說給小姐聽時,一小丫鬟卻匆匆地自花徑走了過來,開口便打斷兩人。
“三夫人,大夫人在前廳說是想見您。”
茗玉一怔,眼睛跳得更急了些,不待九丫開口,便搶著答:“告訴大夫人,三夫人今日身體不適,不見客。”
小丫鬟很是機靈,鼓著腮幫子道:“奴婢已經說過了,大夫人卻非讓奴婢將這紙簽交予三夫人,還道三夫人看後定會見她。”
說著,那紙簽便送至九丫手中,九丫微怔,雖是一臉不屑,卻依舊利索地將疊好的紙展了開。刹時,目光所及之時,驚得她頓時瞪大了雙眼。紙上端端地寫著一個名字,那名字竟是醫官院那位女醫的。
自從投在了九丫這殼子裏,每次與鄒清音見麵都不會以歡喜收場。今日以那紙簽作始,注定又是一番刀光劍影。
九丫轉過回廊便見著鄒清音背對窗戶而站,手中拿著本書,正是菜菜前今日所看的《莊子》,她心頭咯噔一跳,忙問守在門外的丫鬟道:“小公子呢?”
丫鬟聽她忽然提起小公子,一時間有些懵,還未答話,廳中鄒清音的聲音已然傳來:“瞧把弟妹的臉都嚇白了,讓人瞧了去還以為我會對菜菜下什麼毒手呢?你瞧那不是小侄子嗎?”
錯過幾叢海棠樹枝,便見著菜菜正與幾個丫鬟在園中玩鬧。畢竟是孩子,再好學也不會失掉貪玩的天性。九丫籲了口氣,這才發覺失態,轉而笑道:“嫂嫂誤會了,隻是菜菜這孩子向來頑皮,說話沒規沒矩,這不是怕他衝撞了嫂嫂嗎?對了,今兒嫂嫂來我這園子可有何事?”
鄒清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隻道:“弟妹如今站在這裏,自然知道我的來意。”
話已說明,九丫也不便再拐彎抹角,臉色微沉,道:“那我便換個說法兒,嫂嫂來此想要怎樣?”
鄒清音見她這副表情,自然是極滿意的,隨即不緊不滿地坐回椅上,“弟妹言重了,有三弟在,我可真不敢對你怎樣。今日走這一趟,實在是見著三弟卻了信陽公主的園子,所以記起一件事來,順路便過來與弟妹說叨說叨。這件事,弟妹應該比我更清楚,正是與那紙簽上的人有些關係。”
依鄒清音的性子,未將事情辦妥是絕不會泄了底兒的,她今日能來這負俗園,便已經有十成十的把握打敗對手。難道她等的便是楊宇桓去見信陽這時機?如果說方才紙簽初送到她手上時,她心頭的疑惑多於不安,那如今便隻剩不安了。看著桌上銅器中照出自已慘白的麵孔,她努力地擠了個笑,“願聞其詳。”
鄒清音抿了口茶,娓娓道來:“這事兒實則是巧得很,弟妹與我那不成氣的大哥關係向來不錯,可他那人可信不得,喝了酒便什麼話都倒出來了,比如你家小公子出生那日的事。那穩婆的招數,弟妹應是一早便知吧,所以才早做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