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彎唇一笑,端出粥來靠在榻上細細地品了起來。因營中吃得頗為粗糙,他便每日都起來給她熬,親手熬。至於這粥嘛,有個磕牙的石子,咬不動的稗子,也是他的一番情義。
今日這一碗沒那麼多內容,不過鹽放過頭了,九丫吃了第一口,忍了。吃了第二口,喝了一大杯茶。吃到第三口時,她便開始想,若有人能拯救自已那一定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於是吃正要吃第四口,老天爺開眼了。
一聲響鼓自營門處傳了來,片刻帳外鬧做了一團,正想仔細聽是誰在吵鬧,再接著帳簾便被人掀了開來。
前營響起大動靜時,楊宇桓正在某帳內看將士們的軍演圖,忽聽得列陣的鼓聲不由得一驚,遂招了個小將去打探。片刻後小將便折了回來,說是有客至。抬眼間,果真迎進來一人。
他嘴角七分笑意三分冷淡,一身紫衣很是風流瀟灑,手中的折扇並未展開,隻有節奏地扣在掌心。而開口,道的卻如平日一般的問候,“三弟,來會稽幾日便是滿麵紅光,看來日子過得極舒心呀。”
這便是楊攸,一個沒有琴姬依然可以笑得雲淡風清的楊攸。他用了近一月來祭奠那段情,實在不足以讓傷口複原,如今能端端地搖著扇站在此處,也許他將許多東西同琴姬一起葬在了那片桃林裏。
楊宇桓有些失神,拿著標旗的手顫了顫,接著隨手將之插在了沙盤上,亦回了一笑,“大哥竟也還了會稽,幾時到的,宇桓應去接你的。”
楊攸笑意不減,上前便拉著他的手頗親切地道:“我們兄弟倆還講究這些?便是前日剛到的,聽爺爺說你在營中,於是今日便求著爺爺帶我也來瞧瞧。他現在已經去你帳裏了,我等不急要見你,所以來了這裏。”
此言一出,楊宇桓嘴角的笑就此凝住了,而眼中亦如凍了場千年玄冰一般冷得讓人全身一寒。可楊攸五行屬火,偏就不怕這樣的冰涼。他拉著自家兄弟的手緊了緊,挑著眉問:“三弟,這是怎麼了?”
楊宇桓左右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在此等不利的情形下亦能將沉下去的笑又扯了回來,隻是這一次比方才難看了許多,“幾日不見爺爺,甚是想念,甚是想念。”
楊攸聞言哈哈一笑,“我看三弟多日不見弟妹,所以甚是想念吧。”
營中此時還立著一眾將領,個個聽了這話,心裏難免多想了一些。聽聞楊三公子的夫人極其美貌,卻不知是也不是,不過楊三公子的脾氣卻實在古怪了些,娶個如此美貌的夫人,可身邊跟著的卻是個長得極其醜陋的小廝,此行癖好實在是難得呀。想完這出,幾位不怎麼好管閑事的大人也頗好奇的相互一望,接著又默契一笑,卻不見楊家兩兄弟已然出了帳。
因在營門處必有耽擱,楊宇桓趕到時,楊老太爺正向大帳行去,眼看便近了。楊攸在後麵喘喘地趕,見他又要加快腳步,伸一把抓住了他的肩頭,“三弟,你任何如此急?”
比起方才,如今算是火已燒到眉毛,刀已架上脖子。眼下帳中之人,是萬萬不能見人的。軍中法紀,他很是清楚,女子入營,輕則一頓鞭子,重則得一個惑亂軍心之罪,那便是要砍頭的。他尚且知道楊老太爺最看中軍紀,任誰犯了亦是一視同仁。是他存有私心,沒有一早將她送出去,他怎能不急。
雖然楊攸拽得緊,可楊宇桓亦使出了全身力氣,一個抽身,快步已至楊老太爺跟前。
“爺爺,不想您今日前來,本應知會孫兒一聲,也好去迎你一迎。”他恭敬地揖了揖。
楊老太爺眉頭擰了一下,正想出聲指正那聲“爺爺”,楊攸也已趕了上來,並開口接過話茬,“三弟,便別站著了,請大將軍進帳再說吧。”
這聲“大將軍”深得楊老太爺的心,他兀自點了頭,便要穩步,可偏偏路被自已的三孫子堵了個嚴嚴實實,接著便聽他道。“大將軍,今日卑職出帳時不曾叫人整理,此番頗亂了些,怕汙了大將軍的眼,還是請先去偏帳稍坐。”
楊老太爺眉頭又擰了一下,未及開口,依然是楊攸趕著回了一句,“三弟,你莫不是在帳中藏了個相好怕我們見著回去告訴弟妹吧?”
是個玩笑,楊老太爺亦知道這大孫兒愛開個玩笑,可是他從來都覺得一點也不好笑,於是眉頭第三次擰了一下,且終於開上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