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桓走進廳時,九丫將頭栽地的動作換成了頭垂低。其實她隻是不想抬,因為自己如今這形容,落在他眼裏,說不準又是一段笑料。如此一起,她那顆頭埋得更低了,又因為跪著,所以大概對方看不到自己吧,她如此安慰自己。
楊宇桓似乎真的沒在意跪著的一群人,一進來就直衝著信陽走去。他與信陽打小就玩在一處,幼時有段時間住在宮裏,信陽便天天粘著他,比起他跟府裏那幾位,信陽更像他的妹妹。雖然關係很好,但有特別是人多的時候,這禮數是得周全的。因此,他簡單地行了禮。
信陽先前不可一世的模樣總算收斂了一些,可向來心眼多的她一準便知道他是為何而來。她瞅了眼跪在後排的九丫,暗暗咬牙,臉上卻半點痕跡也不露,“宇哥哥今日怎麼這麼閑?竟然有空到這裏來。”
楊宇桓掃了眼花槿等人,正經答道:“這鬱章園本就是工部的差事,來看看也是應該的。而且今日我進宮去見了太後娘娘,她向我提起你近日老闖禍,所以我來瞧瞧,免得你又讓她操心。”
一聽他搬出太後,信陽彎著的嘴角也不免沉了下。想必剛才的私刑是不能再動的,看了眼雙頰已經腫得看不出模樣的九丫,她心裏總算爽快了些。
“我今日可是來傳父皇的旨意的。”信陽一邊笑一邊從椅上站了起來,清了清喉嚨後,臉上的神情也嚴肅了些,“傳皇上口諭:今年殿試定於五月底,為彰顯我朝國勢,特將殿試設於鬱章園昭日殿。朕聞迦南坊善養奇花異草,又聞曾養得‘湘夫人’一花,甚為驚歎,故特令汝等於昭日殿內外遍種‘湘夫人’,以供群臣玩賞。”
隨著“湘夫人”三字脫口而出,在場的迦南坊眾人無不瞠目,就連九丫驚得抬起頭來。九丫雖是新入坊的學工,但左右抄了十多遍《花影》,且又由白尹親自教授,所以這“湘夫人”她哪會不知。
據九丫所知,“湘夫人”一名取自《九歌》,實是芍藥花中一種。如皇帝所知,這“湘夫人”是百年前由迦南坊栽種出來的其中一種。此花一花三色,最下層的花盤為綠瓣似洋洋碧水。上麵的複瓣一半為紅一半為紫,正如娥皇、女英兩位夫人,而花瓣上的點點白色斑亦是兩位夫人的淚痕。
芍藥為花中之相,本供朝臣玩賞是極適合的,可這“湘夫人”卻實在太難種出,其根一半為土一半浸水,所以即使在迦南坊,九丫也隻見過幾株,如今要遍種此花。說得出這話的人,若非因不懂花道而信口開河,便是好大喜功而胡亂放屁。以當今對上的政績來看,九丫覺得是後者。
見眾人都默不啃聲,信陽不禁挑了挑眉,“這可是聖旨,諸位不會想抗旨吧。”
聽她此言,花槿總算回過神來,她跟著白尹多年,也算見過大場麵,所以最先定下心來。她知道此時再說什麼,也已是枉然。當初要接鬱章園這生意的是她,就算如今再後悔,也挽不回任何時間。
在眾人的注視下,花槿吸了口氣,終於拜倒在地,接下了那要命的旨意。
由於那“湘夫人”之事,留守在迦南坊的海棠當夜便被花槿叫來了臨安。得知事情始末後,原本就不怎麼滿意九丫的她,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見九丫蹲在一旁一張腫臉顯得十分無辜,她心裏頓時添了一把火。
“迦南坊被你害死了,你就不能……”
這話一出,卻被花槿截住,“海棠,鬱章園的生意是我答應接下的,那信陽公主也是我遣走的。這事兒,說到底是因我而起。”
海棠咬牙,瞪了眼九丫,“若非她又去招惹那位,怎麼會攤上這事兒。”
這話其實在禮,連九丫自個也覺得責任在自己。她早料到信陽會報複自己,可沒想到卻搭上了整個迦南坊。如今被海棠責怪,她也沒什麼怨言。
正當她微微將頭垂低時,白尹的聲音卻自寢閣中傳了出來,“不就是‘湘夫人’,兩月的時間,足夠了。”
門隨著這聲音被人推開,白尹一身長袍,頭發還未挽起,應是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