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歎了口氣,眼看已經到城門。大概是因為這一路想得太過認真,竟沒看到自國子監出來後就一直跟著自己的一輛馬車。如此回過神來的她,才發現這車內坐的人正是楊宇桓。
“你幹嘛跟著我?”九丫很是不滿,看向車內坐著且將車簾高高挑起的楊宇桓。她如果記得不錯,上次在楊府外吵了一架後,自己還沒記恨著此人。
楊宇桓正拿著一本書看,身上的官服因在國子監耽擱了半日,還沒有換下。他聽到九丫的聲音,悠悠地轉過頭來,“路這麼寬,怎麼就說我跟著你了?”
九丫嘟嘴,“據我所知,楊府可不在這方向。”
楊宇桓笑答:“誰說我一定要回楊府?”
九丫咬牙,實在懶得跟他磨嘴皮子,索性回快腳步出了城。馬車依舊跟著,她向東行,他也向東行。她穿過一片林子,他也穿過一片林子。她過一個山崗,他也過了一個山崗。而且那速度還時時隨她的速度而變化,她慢,馬車便慢,她快,馬車便快。就連她故意穿了一條車馬過不了的小徑後,他的馬車還能停在了小徑盡頭等她。
再轉了道彎,便要到迦南坊了。楊宇桓還是那樣坐在車窗邊,九丫終於再次看不順眼了,“楊三公子,這迦南坊都要到了,您就別送了。”
這次楊宇桓竟放下了手中的書,在車中伸了個懶腰,笑道:“本官也是來迦南坊的。”
“那官家小姐都已經不在迦南坊了,你來這裏,還能找誰?”九丫似乎不太相信。
楊宇桓已經彎腰下了馬車,口中答道:“自然是找花坊主。”
因為涉及到迦南坊的生意,九丫不便在場,所以楊宇桓來找花槿的目的,她並不知道。然而入夜後,當她在院子裏打瞌睡時,花槿卻找來了。花槿自然不是來找九丫的,但一進門便瞅見著趴在石桌上的丫頭,心裏十分惱火,一時間竟連正事兒也給忘了。
再看旁邊正自個熱著藥湯的白尹,不禁叨咕著道:“公子,你太寵這丫頭了,這到底是誰照顧誰呀。”
可不是,此時的九丫身上還蓋著白尹的外衣。
白尹不以為然,一邊喝藥一邊笑道:“比起我一人住在這兒,至少現在能讓你們更放心些吧,所以有什麼不好。”
花槿雖然覺得這道理有些牽強,可也隻能接受。她歎了口氣,這才想起來此的目的,於是忙將下午楊宇桓前來找自己的事兒說了一番。
此事緣於三年前開始的鬱章園改建工作,楊宇桓接任工部尚書後,便接手了這件事。如今園中的樓宇已經修繕完成,開始著手園中花草山石。以楊宇桓的話說,迦南坊是臨安數一數二的花坊,這差事便想交給他們來做。
“楊大人,你應該知道我們迦南坊是不做官家生意的。”
當時她便是這樣回的楊宇桓,可這楊大人確不是一般角色,得了這樣的回答,卻還笑得自信滿滿,“花坊主此話差矣,迦南坊就算不做官家生意,我們也能通過其他途徑買到迦南坊的奇花異草,多花的不過是銀子而已,而這些銀子卻入不了迦南坊的賬。既然如此,花坊主倒不如直接接下這生意。”
楊宇桓的建議,花槿自然沒立即答應下來,隻是說考慮。這不是因為她怕得罪朝廷,而是因為她覺得這生意可做,隻是迦南坊確有“不做朝廷生意”的規矩。
白尹聽完這事,表情卻不如花槿嚴肅,他隻是抬了下眼,低聲問道:“你覺得呢?”
花槿眉頭微擰了下,“自從迦南坊隻做花草生意後,坊內的狀況便一年不如一年,南北雖有許多分部,可畢竟是表麵風光。如今養著這麼多人,左右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雖然前幾代坊主有不成文的規矩,不讓我們做朝廷生意,可已經這麼多年,那時和朝廷的牽扯也都已經全都了結。所以我覺得,應當走出這一步。”
能說出這些話,白尹覺得自己當初把坊主之位傳給花槿確是件正確的事。為坊主者,便要為迦南坊的利益為重。這一點花槿做得不錯,若是百年前,興許能在坊譜上記上輝煌的一筆。然時至今日,有這想法卻不一定是什麼好事。花槿說得不錯,迦南坊與當年的黨爭已經再無關係。可她卻不知道,之所以不與朝廷做生意,怕的不是朝廷追究當年之事,而是怕迦南坊的壯大會再次引發當年的悲劇。
然而任何一個選擇都是有利亦有弊,如何權衡輕重,白尹自有自己的考慮。正當他略微遲疑時,九丫身上披著的衣裳卻掉落在地。他習慣性地撿起,重新蓋在她肩頭。大概是九丫睡得並不怎麼沉,這一動靜竟讓她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