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強回來的時候心情很好,嘴裏還哼著曲兒,他推開門,有些意外。

以往,每次大嫂來過後,周曉都會用那種瘮人的陰沉目光盯著他或者像隻小雞仔一樣圍著周二娘轉,漠視他。惹得他肝火大動,這也是他不喜歡這丫頭的主要原因,這丫頭就是一隻喂不熟的白眼狼,一點都不感念他這老子把她養到十幾年的恩德。

但今天竟然沒看到這小丫頭,莫非她真的受了很重的傷,還在昏迷中?

想到這個可能,周大強有些急了,他好不容易把這丫頭養到十五歲,眼看就快要到了摘果實的時候,要是她真有個好歹,那他這十幾年的辛苦不白費了?

“周曉呢?還沒醒?你這怎麼當媽的,連個孩子都不會照顧!”周大強對著從廚房裏出來的周二娘就是一頓怒罵。

周二娘連忙比了比手,告訴他周曉已經醒了,隻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聽說人已經醒了,周大強馬上變臉,脫口罵道:“醒了還賴什麼床,還以為她是嬌貴的大小姐呢,躺在床上裝死。”

罵到一半,他瞥了一眼唯唯諾諾的周二娘,眉頭深深蹙起:“老子怎麼攤上你們娘倆,沒一個省心的。”

說是這樣說,罵了幾句,周大強還是有些擔心,第一回提步踏入了周曉的房間。

他在院子裏罵的那些話,周曉聽了個一清二楚,反正更難聽的話他已經罵了無數遍,她左耳進右耳出,權當沒聽到。

可周大強親自來看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聽到腳步聲和罵咧聲越來越近,周曉連忙按照藺弦剛才所說的那樣,身體一縮,躺回了床上,隻露出一個頭在外麵。

周大強一進來就看見,周曉躺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羸弱,眼眶紅通通的,裏麵還含著淚水,神情憔悴,額頭上方還有一道像蜈蚣一樣彎彎曲曲的紅色傷痕。

周大強頓時怔住了,這個女兒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生龍活虎的,哪怕是被人打得渾身是傷,都是一副小暴龍的模樣,從不認輸,像個假小子一樣,這麼軟弱無助的模樣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不知為何,明明是準備警告訓斥這丫頭一番的,但看到這丫頭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話到了嘴邊轉了個彎兒又咽了回去。周大強瞥了周曉一眼:“明天去你大爺那邊給小剛賠個不是。”

周大強會讓她給周剛道歉,周曉一點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周大強今天竟然沒指著她的鼻子怒罵一頓,太稀奇了。若不是周大強還站在旁邊,她都想出去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周大強不同以往的反應給了周曉信心,她腦子裏飛快閃過藺弦的分析:周大強是個欺軟怕硬又非常好麵子的人,但他又很窮,還沒兒子,在村子裏屬於最失敗最沒有地位的那一撮人。所以麵對村長和周大爺家時,他下意識地彎下了腰,奴顏婢膝,極盡討好,關上門在家後,他又喜歡在她們母女倆麵前展示他一家之主的權威,以此來平衡他在外麵丟失的尊嚴,他在家有多自傲在外麵就有多自卑。對付這種人,打不過他的時候就捧著他,順著他,滿足他的虛榮心和自尊,他被捧得飄飄然了,自然就就不會在她們母女身上找存在感,彰顯他的權威。

雖然這段話周曉聽得半懂半不懂,但不妨礙她在周大強身上實驗這一招。

所以這回聽了周大強的話後,她委屈地咬緊了下唇,輕輕點了點頭:“嗯,爸,我知道錯了,小剛可是我們老周家的獨苗苗,我作為妹妹確實不該跟他打架,你放心,等我能身體好了就讓媽把咱們家母雞這兩天下的蛋拿過去,給周剛補身體,畢竟以後爸和媽還要靠他給養老。”

這話簡直是說到周大強的心坎裏去了,他為什麼對大哥一家千依百順,還不是因為沒有兒子。在農村沒有兒子就沒有後,沒人繼承香火,不但會被人嘲諷,還會被人欺負,以後死了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

周曉現在能認識到這一點,他非常滿意,借機教訓她:“你知道就好,不光是老子,你以後也得靠周剛。等你嫁人了,在婆家受了欺負,也隻有娘家兄弟才會給你出頭,討回公道,否則被婆家打死了也沒人管。”

就像她媽一樣嗎?因為沒有娘家,所以任憑他們欺負。周曉想嘲諷他兩句,但到底記住了藺弦的告誡,將心裏的不滿和不屑壓了下去,低垂著頭故意裝出一副受教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