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下,我身著白色的褻衣,蹲坐在掖庭宮後的池邊,浣洗著我的長發。
皇宮的深夜,靜悄悄的,偶有蟬鳴奏響在這幽靜的夜空下,自有一番別樣的意境。
我愜意地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安靜,淡華的嘴角處不自覺地綻放了最美的笑顏。
掖庭坐落在皇宮偏遠的東北角,是宮女和新進秀女們的住所,平日鮮少有人問津。
京都的六月,正是荷花開得絢燦的季節,池中緊密挨連的荷葉成功地掩藏了我嬌小的身影。我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後脫去長襪,將白皙的雙腳浸入沁涼的池水中,驅走一身的燥熱。
月美,水美,花更美,我一邊輕柔地滌洗著我的長發,一邊欣賞著這月下爛漫的美景,不輕易間,我翕口微張,哼起了那首《胭脂塚》:
誰能救我於世俗卑賤
贖我於繁華喧囂
免我於亂世之塵埃孤零
安我漂泊之彷徨落定
攜我羅衫舞琴尖
拾憶起朝朝落落於暮
於沉沉浮浮中凋零
……
一遍又一遍的,不辭繁冗,在這唯美的月下,荷香彌漫的池間,我迷醉在了自己繚繞的歌聲裏,忘乎所有。
有沉穩的腳步聲自遠方而來,我應是聽到了,卻沒有在意,依舊吟唱著我的歌,雙腳踏起水珠漣漪。
直到一聲低沉的嗓音響起,打破了夜空的寂靜:“誰,誰在那裏?”
歌聲嘎然而止。
我驚慌失措地從池邊站起,顧不上穿上長襪,光著腳提起我的繡褸鞋朝來人相反的方向飛奔而去。
我連對方的一片衣角也沒瞧見,隻聽得那人在身後說著:“大膽,站住……”霸道而強硬的命令口吻,我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曇花一現,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一路驚魂未定回了自己的房間,心跳驟烈。輕拍著心口努力安定心神,想起方才惶恐的自己突覺得好笑,於是,咧嘴淺笑開來。
笑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竟不知在什麼時候遺失了一隻褸鞋,那鞋內底有我親自繡上的汐花,如今,一對隻剩下了孤零零的一隻,我甚是覺得可惜,因為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雙繡褸鞋。
必定是在回掖庭的路上匆忙遺落了罷,這樣想著,我梳洗了一番,上了床。然而卻沒有多少睡意,腦中反複回蕩著那人的聲音,低沉而霸道的——我猜想著,聲音的主人應是一個極好看的男人吧。
男人?
我倏地從床上坐起,我怎麼忘了,偌大的後宮之中,隻有一個男人,而他就是……
心再也無法平靜,炎熱的六月裏,冷氣竟貫穿了我的四肢,透徹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