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癡癡地笑,這人世間的事情還真是讓人無奈,這本最不該有感情的人偏生有了情感,竟還是如此執著,欲罷不能。
絮雪絮雪,你可曾來過我的生命?既然來過,為何如此短暫?既然短暫,為何我又是如此不能放下?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寧桐淺淺地笑,這人啊,走進死胡同,自己不回頭,旁人縱使再是如何使力,都拉不回來的。寧梧便是如此。
好一個“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一言賭的寧桐確實無話可說。他沒有經曆過情愛,自然不知道情愛的滋味,是以他理所當然沒有置喙的權利。
“終有一日,我會明白。”小寧公子斂著眉目,好看的長睫掩去了眼中的神色。他隻是喃喃自語,卻又是說得甚為篤定。他是想,這情愛究竟有何力量,竟能教人如此痛苦,卻又教人如此享受?
寧梧動了動身子,未再擲詞。他是想說,那等你知道了再來。
然而,這樣的苦楚,他又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親身經曆。愛一個人不容易,愛著一個人,卻要自己獨自走下去,那便更不容易。所有的痛苦隻讓他一人承受即可,寧桐不需要再承擔這樣的結果,他隻希望他將來能夠找上一位自己愛的女子,那個女子不需要太美,也不需要什麼都會,隻要她能夠好好地愛著寧桐,陪著寧桐一路走到老,便足矣。
當年他帶著子棠離開滄陽,一路南上。那個時候,弗滄因著有那位黎先生的預言,而瘋狂展開對洵夏的進攻,洵夏節節敗退,一路而去,鮮血染浸衣袂。作為在黑夜裏生活的狼者,縱使生來便過著刀口舔血日子,也從來沒有想象過戰爭的慘烈。
那個時候,她匆匆來過,卻又匆匆離去。他尚不懂人之間的感情,那個女子便是一頭撞進了他的生命,待他明白,已是數年之後。
子棠是他想要保護的女子,倒不是因為懷若的托付。他第一次見到懷若正是天狗食日那日,方才停步休息,見著滄汚的水質不錯,俯身欲飲。
隻聽“嘩”一下,一個濕漉漉的少年陡然出現在眼前,攪渾了大範圍的清水。
當即,寧梧下意識地退開數丈之遠,一動手一道白光赫然衝向了從水中出來的少年。隻見那少年一個轉身,將手中的女孩子護在身後,陡然一拂袖,一柄短刀儼然格回了出鞘的長劍!
隻那一刹,寧梧便是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他收了劍,冷冷端詳從水中走出來的少年,眼前這個少年身手不凡,卻是弄得一身狼狽。很顯然,是遇到麻煩了。
不凡的身手,出塵的氣質,幹淨的容顏,直覺告訴寧梧,這個有些狼狽的少年絕非等閑之人!
“方才多有冒犯,還請閣下見諒。”
本是寧梧先動的手,卻不料懷若先行口:“這裏的水被在下弄髒了,閣下還是另選他處吧。”
懷若伸手指向不遠處一方可安身的河岸。
寧梧望著懷若懷中的女孩子,或許因為長期浸泡在水中的緣故,女孩子的皮膚有些泛白。
“你確定她還活著?”寧梧湊近了些,孩子的眼簾還在微微閃動,是懷若護住了子棠的心脈:“需要幫忙麼?”
懷若冥想片刻,他不能離去,是以即便是救了子棠,他也隻能將她帶到這裏。接下來的路,需要她一個人走下去。而眼前這位少年,方才出劍的速度已非常人所能及。
那麼,這個人可信麼?
“我與她投緣,如若信得過在下,不妨將她交予我,我定護她周全!”
寧梧細細端倪懷若懷中的少女,那少女生得溫婉,卻又隱隱地染著清麗。溫順的眉眼,於眉宇間綻放出靜靜的美,這個少女的不似奢華的豔,卻莫名地讓人感受到氣吐山河之勢!
這個少女必須得好好活在這個人世!
那一瞬,寧梧是如此地確定。
然而,那個時候的懷若怕是不能護她周全的,是以,他竟然破天荒地開口要了這麼一位小女孩。
這個女子,該被捧在掌心,舞於九天。
那個時候,他便是覺得這個女子該陪在縱兮身側。作為寧家人,不會不知道縱兮身上所背負的使命,無論他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都將最後走上這一條路。
而能陪他一起走的女子,也隻有子棠。
那個時候,懷若雖然沒有表明身份,寧梧卻是猜出一二。這天下,除去鬼穀傳人,還有誰能夠與夜狼匹敵?
因此,當那個狼狽的少年,慎重說出:閣下若能護住舍妹,他日若有用到在下之處,在下定當全力以赴!
大隱隱於朝,作為鬼穀傳人,他是在等待北辰帝君的出現。
然而,他是不知道,這一世的帝君早在昔年便被預言為雙帝,北辰雙生,破軍入主北辰,王天下者,女帝也,帝君也!
寧家人或許沒有韶氏一族的天賦靈異,然而寧家人世世代代守護著上神之血,守護著一個來自洪荒時代的秘密。為此,他們奔走天下,不惜放棄自己高貴的血統,流浪在西雲大陸。
在那片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在那暗無天日的地宮城池下鑄造一個屬於將來的神話。
為此,寧家付出太多,死於夜狼陣中的寧家子嗣不計其數,登上巔峰的佼佼者卻終究隻能是寧家人!
聽說自神自滅於星辰殿,浮雲天下便戰火四起,以西雲為例,朝代更迭,戰伐不斷,血流成河。千萬年來,這片大陸失去了神的庇護,再也回不去洪荒時候的寧靜。
這一代,神血現世,星辰殿注定將迎回它的主人。
那個時候,屬於寧家的宿命是否可以得以解脫?
寧梧有時候真的很慶幸,當年他經過弗滄的時候能夠遇上懷若,由此也讓他有機會將子棠帶到縱兮身側。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相信這個人世有命定一說?
他見識過子棠臂膀上那條栩栩如生的首尾咬合的龍圖騰,那個時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見識到如此詭異的圖案。他一直以為那隻是個傳說,所謂寧家與上神的契約,不過是寧家先祖編造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