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直至現在,都不曾聽聞槃良發國喪,整個槃良尚無動靜。怕是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消息被那位深宮裏的青音王後壓著,此刻就等著扶風回去主事。
“是公子諫的那顆星隕落了。”
縱兮的目色黯淡下去,這位名傳天下的西雲第一公子,終於走上了他的末路,這其間的種種緣由便是不為人知了。早先的時候,他便是提醒扶風回去,隻是那個少年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不知那位少年又會作何感想?
“這倒也是,”寧梧恍然大悟:“你的先生是那個人,你也不能用一般人的標準來衡量。”
縱兮淺淺地笑,算起來,韶先生已經有十年不曾來過槐陽了,如今槃良風雲劇變,這天下的局勢也便是要有變動。
“我明日動身前往落陽,若是無事,你們可暫住我府上。”
“我要去看看荀漠那小子,先年那一掌險些要了小爺的老命,非得要個說法。”寧梧立馬表示不會留在他縱兮府。
“……那我留下好了。”寧桐表示很無奈,他那個好動的兄長素來喜歡把這些事情丟給他,他也便成了老好人。
“兮兮,他會把你的府邸給賣掉的。”寧梧好意提點:“上一次懷若的事情,你還欠他兩百萬兩黃金呢!”
“……”寧桐表示無語,貌似他在他兄長心中的形象不是甚好。
“是麼?”縱兮眼裏泛起了笑意,他淺淺地呷了一口茶,緩緩放下茶盞:“我記得那不是你欠的麼?”
“你……”
寧梧語塞,他是萬萬沒有想到,他雲縱兮竟也會幹起賴皮的事來,那兩百萬兩黃金明明是他吩咐退還過去的好不好!
“怎麼?”縱兮的笑意更盛:“殺人越貨的單子是不是你親自接的?”
“是啊,那不是一時大意了麼!”
“殺手是不是你派出去的?”
“是啊,接了人家的單子,總要替人家辦事呀!”
“黃金是不是經由你手送到弗滄的?”
“……”
“如此……”縱兮緩緩起身,笑得邪魅:“從頭至尾皆沒有我的事,為何會是我欠下了那兩百萬兩黃金?”
“怎麼就沒有你的事了?!”寧梧確是無辜:“那不是你叫人反約的麼?”
“那是該反呢?還是不該反呢?”縱兮近了一步。
“……該……”寧大公子被迫無奈,不得不承認那全是他一個人的錯。
自新的夜狼組織以來,就沒有幹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難得有個大買賣找上門。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是決定要威震一下天下,屆時為縱兮動手亦可不怒而威,卻不曾想竟是接了虛懷若的索魂令!
當時他也是怔了好一會兒,衡量過後,他派出了扶風。夜狼的百年聲譽不能一夕之間毀在他手上,是以他隻能選擇犧牲懷若。若是沒有縱兮的法子,此刻子棠怕是要狠毒了他!
“哥哥,”一旁的子棠發了話:“棠棠說過,無論何時,人命才是最為重要的。”
“是,哥哥這次記下了!”寧梧指天發誓,這個妹妹,他真是從心底裏麵寵溺的。縱然,他一直覺得人命不算什麼,一個從殺伐之路走過來的人,整日在刀鋒劍口生存的人,看過的生死太多,如何還能把人命當作人命?隻是,既然棠棠如此慎重的告誡了,那麼,他便是真的要記下了。
寧桐抿嘴輕笑,這世上還總是有人能夠治得了他這位性情乖戾的兄長。寧家上下皆覺得對不起寧梧,送他走上一條不能回頭的殺伐之路,是以萬事都隨著他的性子,無人指責於他。如今,這位看似溫婉的妹子的話,他寧梧能夠上心,也算是好的。
“再笑讓你遊回去!”一眼便是能夠看出寧桐是在笑他,寧梧發飆,威脅的意味更是深重了些,竟從先前的“爬回去”變成了“遊回去”,他是在欺負他自家兄弟打不過他。
於是,寧桐很無辜地斂了笑意,很努力地在心中憋笑,他這個兄長素來喜歡威脅他,卻從來沒有動過手。為了保護他,甚至每次出門都要親自陪同,是以才會出現“一人坐兩人馬車”的情況。
這倒不是因為寧桐的武功不濟,而是寧家的財力太過可怕,在這個亂世,不能不防著各國對寧家的算計,是以寧梧才會如此謹慎。
縱兮立在門處,槐花開在三四月,此刻早已謝了。陽光越過繁盛的百年槐樹攏在他身上,拖長了他影子,遠遠一瞥,竟莫名地令人心疼起來。這世間的熱鬧仿似都不屬於他,他的心早在昔年的那場大病中迷失了方向,這些年一直停留在原處,尋不到出路。
寧梧的神色暗了暗,即使是他,一路腥風血雨的,都不曾這般絕望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劍客的殺伐之路是用血染出來,政客的殺伐之路亦是踏著屍體而上。死在冷劍下的生命可以計算,死在陰謀下的生命該是如何計算?